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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啊!”承乾失声哭道,“我和他一母同胞,从小感情深笃,他为何会如此处心积虑,活生生要把我推向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李世民、尉迟敬德和王玄策在百骑的簇拥下,登上玄武门。这时北衙禁卫已经埋伏停当,四周隐约可见刀光映日,李世民站在玄武门的城墙上,不禁感慨万千。十六年前,自己就是在这里孤注一掷,发动兵变,登上皇图霸业的同时,也被推进了终生的噩梦。
杨妃看着这样糊涂的太子,当真有些无话可说。承乾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朕从未后悔!”李世民喃喃道,“如果时光重来,朕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承乾这回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他不但帮我制定策略,而且说服了侯君集投靠我……他果真是四弟的人?”
这时太阳慢慢升起,皇宫中璀璨辉煌。李世民命人在旁边树上日晷,沉默地等待着。他不知道韦灵符何时会出现,但他很有信心,对方不会让自己久等的。如果此人是冲着十六年前的玄武门之变而来,无论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是个煎熬。
“再说今日,你策划谋反,是不是也是这韦灵符劝说?”杨妃问。
果然,到了巳时三刻,东宫北门元德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布衣长袍的术士。此人面相清癯,三绺长髯,头顶束发,插着根木簪。宽袍长袖,仪态从容。北衙禁卫早已把周围困得风雨不透,然而却谁也不知此人究竟是如何出现的。上千名甲士紧急调动,顺着宫城外的夹道,将此人团团包围,长矛如林,巨盾如墙,两侧的城墙上,更有弓弩手张弓搭箭,只消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承乾重重点头:“对,是他!”
李世民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眺望着,下令:“随他过来。”
“那么从去年,你开始劝诱齐王造反,是不是也是这韦灵符在鼓动?”杨妃问。
两侧军阵散开,韦灵符面带微笑,从容地走在万军之中,仿佛闲庭信步。顺着夹道往西,经过安礼门,慢慢走向玄武门。两者距离不到二里,韦灵符走到玄武门城下时,北衙禁卫已经密密匝匝地围拢过来。
承乾想了想,点头:“这还真是。”
韦灵符抬起头,与城楼上的李世民对视:“那日,这城楼上是右卫中郎将常何吧?”
杨妃跺脚:“太子啊,你真是、真是到了这般时候还蒙在鼓里,怎么能不败呢?我且问你,去年你刺杀于志宁,是不是那韦灵符蛊惑你的?”
李世民不答,沉默地看着他。
“啊?”承乾彻底惊呆了,“这——这从何说起?”
韦灵符笑了笑,走进玄武门的门洞,声音从门洞中飘出:“我走的这条路,便是当年建成和元吉所走之路,他们从东宫来到玄武门前,看见常何守门,一定会觉得很放心。陛下,他们有没有跟常何打招呼?你一定知道,因为你当日就埋伏在南海池和临湖殿之间,或许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
“你还不知么?”杨妃愣了,“自从你事败之后,宫里都传遍了,说那韦灵符是青雀派到你身边的内奸!”
韦灵符走出玄武门,过重元门后往西走,竟然丝毫不理会城楼上的李世民。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敬德低声道:“今日决不能让此人活着!”
“四弟使人诱惑我?”承乾愣了,“何人诱惑我?”
王玄策诧异,心中想道:“玄武门兵变已经是世人皆知之事,还有必要灭口吗?”
“你自从得了足疾之后,性子是有些偏激,可若不是青雀用那些卑鄙的手段使人诱惑你,我还真不信了,当日温文纯孝的太子,竟然会杀师、刺弟、弑父谋反!”杨妃性情淑婉,即便生气,也是端庄无比。
李世民和敬德急匆匆下了玄武门,王玄策和周围的北衙禁卫也跟随上去。远远的,就见那韦灵符在万军环伺中走向临湖殿。从临湖殿向西望去,南海池波涛隐约,中间是连绵的树林和楼阁。
“父皇宠爱四弟,我也无话可说。”承乾黯然,“这些天我自己反思,也是我性子乖张了一些。”
“陛下,”韦灵符回头望着李世民大笑,“当日你和敬德就埋伏在那树林楼阁之中吧?建成和元吉去南海池见太上皇,走到此处发现有伏兵,建成拨马往回撤,你知道被发现,当即出来向建成呼喊。陛下,你当时喊了些什么?”
“人心自有向背,青雀(魏王李泰小名)虽然也是文德皇后所生,可这些年他对你用的手段大家都看在眼里,”杨妃也流泪,“好好一个太子,生生被逼成这样,知道真相的人谁不心疼?”
李世民这时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脸色铁青,沉默不言。
承乾眼圈慢慢红了:“我从来不知您还如此关切我。”
韦灵符摇摇头:“你既不说,那也无妨。我们所知道的是,你当即一箭射向建成。你的箭法一向极好,这一箭更是你的巅峰水准,一箭穿喉,建成死于马下。之后双方的亲卫展开混战,元吉也中箭落马。你随即策马冲向元吉,却不料马匹被树枝挂住,你也落马。随后元吉挣扎着爬起来,夺了你的弓,要以弓弦勒死你。此时敬德赶来,元吉放掉你,夺路逃走,敬德一路追杀。敬德,这是你救驾之功,我的叙述并无错漏吧?”
杨妃叹了口气:“文德皇后是我的恩人,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父子间的事我虽然无法干预,却不忍心看着你受苦。这都是我命尚膳监做的你爱吃的东西,快吃些吧。”
尉迟敬德哼了一声,傲然不答。
“您为何来此?”承乾问。
“元吉向东逃走,到了武德殿外的树林中,被敬德一箭射杀。之后敬德抽刀斩掉元吉的头颅。”韦灵符面孔朝着武德殿的方向,闭目凝思,似乎能看见当日的血腥一幕,“当时薛万彻正率领东宫和齐王府的人马猛攻玄武门,眼看支撑不住,敬德提着建成和元吉的头颅,出示给薛万彻等人观看。东宫人马知道再战已毫无意义,随即溃散。”
承乾心头正在诧异,杨妃将食盒放在他面前:“太子,想必是饿了吧?先用些膳吧!”
敬德大喝:“你这个妖人,此事人尽皆知,你装神弄鬼,到底是何企图?”
承乾忽然孤独地笑了起来。正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两名禁卫打开门,杨妃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杨妃是曹王李明的生母,封为贵妃,颇为受宠,但自己一向与她不熟,此时却为何来此?
“我这个妖人只是想问陛下几句话!”韦灵符大笑,“按照你所修的国史上讲述,太上皇当时在南海池泛舟。临湖殿与南海池近在咫尺,你与建成侍卫厮杀如此激烈,太上皇竟然不曾派人查看?太上皇出行,三卫五仗共一百八十人,千牛备身四十八人,你率领七十余人伏击建成、元吉,太上皇竟然无动于衷?你杀死建成、元吉之后,敬德披甲持矛,提着两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闯到太上皇面前逼宫,那两百多的禁卫竟然任由他出入?陛下,我这个妖人想问你一句,当日,太上皇真的是在南海池泛舟吗?他分明是被你提前拿下,囚禁在这船上!”
内侍省中,李承乾孤独地坐在黑暗的宫殿内,宫殿大门紧闭,四周传来北衙禁卫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宫殿内空空荡荡,李承乾沉默地跪在地上,迷茫地望着窗外的明月,似乎一瞬间,这月光流过了自己的一生。可是等月光流尽之后,这片大地上又何尝会有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