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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愣了愣神,忍不住苦笑,道:“法师,都是因为您啊!来来来,我先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吐蕃的赞普松赞干布。”
“不瞒师父,这次吐蕃西征,是弟子鼓动的。”王玄策笑道。
“王长史,你却为何在吐蕃人这里?”玄奘更加纳闷,“又为何要打听贫僧的下落?”
玄奘愣了:“这是为何?”
两人呆呆地对视着,忽然王玄策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快步冲过来向玄奘见礼:“法师!法师!您难道有神足通吗?我找天竺僧人就是要打听您的下落,您却直接到了我的眼前!”
“因为大唐,进入西域了。”王玄策道,“师父或许还不知道,您的结拜兄弟,高昌国王麴文泰,死了。去年,皇帝陛下派兵攻占了高昌,高昌国也灭了。”
原来此人正是大唐不良人的贼帅,公开身份是太子右卫率府长史的王玄策!贞观三年,玄奘出关西游,遇见大卫王瓶的诡异事件,背后正是王玄策代表大唐在和西突厥、西域诸国角力。二人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了。十几年没见,王玄策已年近四旬,儒雅不羁的脸上有了些岁月的沉淀,更显沉稳。他身上还穿着大唐的绯色官服,腰里挂着银鱼袋,混迹在这群吐蕃贵族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高昌王死,高昌国灭?”玄奘顿时惊呆了,“到底怎么回事?”
“王玄策!”
玄奘此生,与高昌王麴文泰深情厚谊。贞观三年,他西游时路过高昌,与其结拜为兄弟,并助其平定了一场高昌内乱,之后甚至收了其三儿子麴智盛为二弟子。麴文泰以倾国之力助玄奘西游,给玄奘所经过的沿途二十四个国家的国王备了二十四封书信、二十四匹大绫,每经过一个就送上书信和大绫,拜请这些国王照顾玄奘。
“玄奘法师!”
麴文泰唯一的条件,是请玄奘取经归来之后,在高昌停留三年,接受自己的供养。玄奘此生结交过的国王无数,若说真正倾心相交,感情深厚的,却只有麴文泰(详见《西游八十一案:西域列王纪》)。
“来了吗?”那名年龄稍大的男子转过身,随口问道。他一转身,看见了玄奘,顿时惊呆了,玄奘也目瞪口呆。
玄奘失魂落魄,回想起麴文泰的风采,不禁眼眶湿润,喉头哽咽。
内相等了片刻,见两人还在谈论,只好上前抚胸鞠躬,低声禀告:“赞普,王贵人要的那名天竺僧人带来了。”
王玄策曾经亲眼见证玄奘和麴文泰的交往,深知二人的感情,也有些黯然,当即将高昌国灭亡的经过讲述了一番。
“正是,正是。”那个年轻男子击掌赞叹,“等击败大小勃律,我吐蕃就能进入于阗,直接深入西突厥的腹地!届时,吐蕃将能与大唐会猎西突厥,真是人生快事!”
“麴文泰临死前,我那二师兄麴智盛返回高昌,继承王位之后,出城投降。”王玄策道,“弟子在长安见到他了,二师兄很是思念师父。他让弟子转告师父,说他很好,虽然做了亡国之君,却让高昌子民避免了战火,心中有大安宁。”
“击败东女国之后,吐蕃的疆域向西已经与大小勃律接壤,若能吞并大小勃律,则向北可入西突厥,向南可入吐火罗区域。赞普扼守天竺、波斯、西突厥三大帝国的要道,能成不世霸业。”其中一位年龄大一些的男子说道。竟然是正宗的唐腔,还带有洛阳口音。
玄奘内心悲伤:“如今的高昌是什么样子?”
这个营帐极为巨大,足可容纳数百人。此时在营帐深处,正挂着一幅巨大的牦牛皮舆图,十几个吐蕃贵族围着两个身穿便袍的年轻男子,正在舆图前商议。
“如今高昌国已经没了,陛下在交河城设置了安西都护府。焉耆、龟兹等国纷纷臣服。如今大唐的兵锋已经进入西突厥,正和其在大草原上逐鹿。”王玄策道,“所以,弟子才说动松赞干布西进,他只要进入于阗,就等于一刀插进了西突厥的腰腹,我大唐征服西突厥必然更加顺利。”
玄奘默默地看着,跟随达赤绕过重重岗哨,来到大军拱卫的一处高地。这里是吐蕃赞普和王族的住处,营帐高大华丽。达赤禀告上去,一名内相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带着玄奘和那顺来到一座最豪华的营帐前,走了进去。
“难道松赞干布就甘愿被你利用吗?”玄奘问道。
“连你们苏毗女王都被我们俘虏了,你们还有何骄傲可言?”吐蕃士兵嘲笑道。东女国的女子闻言顿时大哭起来,在吐蕃人的驱赶下,被押送到了俘虏营地。
王玄策冷笑:“师父,松赞干布乃是一代人杰,更兼年纪尚轻,雄心勃勃,他当初向大唐求亲,其实不无试探之意,所幸我大唐兵锋正盛,将他打了回来。可松赞干布的雄心何处安放?放眼天下,唯有将他引向西突厥。”
在回营的吐蕃人后面,则是大批的东女国俘虏,有男有女,浑身是血,用绳子捆成了一串,被吐蕃人牵着。这些吐蕃人一边用鞭子狠狠地抽着,一边大声用简单的梵语斥骂。东女国语属于梵语系,和吐蕃不同,两国交往上千年,因此即使普通的吐蕃人也懂得几句梵语。有些性情激烈的女子不甘受辱,大声回骂着,反而那些东女国的男子却一个个畏畏缩缩,垂头丧气。
“大国之谋,有多少人做了战城南、死郭北的冤魂。”玄奘叹息。
达赤不搭理他,带着他们径直走出屠宰场,进入营地中央。胜利的吐蕃人正在返回营地,一个个浑身鲜血,却满脸亢奋,连脸上的赭面都给鲜血冲淡了。更有一些经咒师唱着古老的祭祀词,载歌载舞。
“是啊!”王玄策道,“娑婆世界既然如此残酷,我等的人力所能改变的,只能是保护我们自己的家园。若是不把松赞干布的兵锋引而向西,让他向东向北进入我大唐,那我大唐边疆又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玄奘钻了出来,问道:“可是你们赞普?”
玄奘默然,情知他说的是实话,却内心郁痛难消。三人默默地在吐蕃的大营中行走,高原的月光照耀营地,辉映着篝火与歌声,更觉苍天寥廓,大地无情。
“有一位贵人要见你。”达赤说着打开牦牛棚,将他们放了出来。
“是陛下让你做的吗?”玄奘问。
“正是贫僧。”玄奘合十。
“陛下?”王玄策哑然失笑,“怎么可能?陛下远在数千里之外,怎么知道吐蕃的局势?陛下采取的对策是扶持吐谷浑,牵制吐蕃人,而我的对策是让吐蕃人向西发展。”
两人正在聊天,突然那个叫达赤的斥候跑了进来,操着生疏的梵语道:“你便是那个天竺来的僧人?”
“如此大国争锋,动则死伤数万,覆灭数国,却被你如此随性而为。”玄奘严厉起来,“胆大妄为,说的就是你吧!”
玄奘想了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王玄策刚要反驳,忽然想起如今二人的身份,顿时讪讪:“师父责骂得是。”
“那要是这样,想打听莲华夜的消息,岂非更加艰难?”那顺担心。
第二日,松赞干布果然将苏毗女王送了过来。
“是啊!”玄奘也感慨,“这些年东女国被吐蕃一再击溃,原本覆灭也只是在旦夕之间。”
苏毗女王今年已年近五旬,头发有些斑白,形容也有些憔悴,但气度风采却不减当年。身上仍然穿着青毛绫裙的王服,外披青袍,袖子长可拖地,耳朵上还挂着黄金垂珰。这一代女王名为汤滂氏,任小王十六年,任女王八年,当年苏毗国强盛时几乎统御整个高原,连吐蕃人也曾经是其藩属,长年养成的王者风范,令人不敢直视。
一群奴隶狂呼起来,扔掉手里的屠刀,载歌载舞。玄奘看得摇头不已,那顺却担忧:“师兄,连女王也被俘虏,看来东女国完了。”
在王玄策和十余名吐蕃士兵的押送下,苏毗女王走进帐篷,静静地望着玄奘:“便是你要见本王?”一口流利的梵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