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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行走在那烂陀寺之中,纵然在这里居住了十年,熟悉了一人一物,一草一木,但仍为之而震撼。那烂陀寺有三层,四丈之高,台上有楼,楼上有塔,层层堆叠,恢宏无比。
“不!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那顺搂着她呜呜痛哭,“来世我怕找不到你……”
房舍和高塔都是用砖砌成,屋顶、房檐、地面的建筑材料却有些特殊,是用碎砖混合黏土、石灰、麻筋之类,干透之前还要用滑石抛光,表面涂抹油漆,整个寺庙光滑如镜面,在朝阳下闪耀着辉煌之光。
“破不掉的。”莲华夜慢慢淌出泪水,“这场轮回,我已经破解了几十世。如果说我是这场狱中的囚犯,我已经越狱几十次,却没有一次能够成功。有时候会做一个很美很长的美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狱中。那顺,只要我一死,这场狱就会烟消云散,若有来世,我希望洗掉我所有的记忆,再遇见你,我会陪你一生一世。”
那烂陀寺常住各派僧侣一万余人,玄奘回寺乃是一件大事,当即有僧人报告给戒贤法师。戒贤法师当即命玄奘到自己的禅院,看着玄奘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十分欣慰:“提婆奴,我听说你打算在曲女城多住些时日,为何此时回来?”
“不!”那顺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紧紧搂住她,“我不让你死!我们要一起活着,我们共同迎接这场轮回……我们……我们通过别的办法破掉它。”
玄奘对师尊发自内心地崇敬,把自己为了救那顺和莲华夜,跟踪娑婆寐来到王舍城的事情讲述了一番。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办法破掉这场轮回之狱!”莲华夜凝望着幽深的夜色中那个看不见的神祇,冷冷一笑,“它安排了我死于宫墙之下,我偏要死于青草之间,蓝天之下;它安排我被人击破头颅,我偏要自己割断咽喉。我主宰不了别人,但我能主宰自己!”
“师父,这娑婆寐出身自那烂陀寺,他到底有何来历?为何要这么做?”玄奘问。
“你要自杀?”那顺震惊了。
戒贤法师沉默不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提婆奴,你还是不要去找寻娑婆寐的秘密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我想去大草原。”莲华夜嫣然一笑,“不知道草原上可有湖水,可有青莲花盛开。我将坐在青莲花之上,用利刃割开我的咽喉,割开我的手腕,让我的血流进湖水,希望这朵青莲花再次盛开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颜色。”
“师父,”玄奘却摇头,“倘若只是因为好奇,弟子当然听您的吩咐,可是娑婆寐的所作所为是给弟子设的局,弟子就不得不追查到底了。”
“你要做什么?”那顺骇然道。
“哦?”戒贤法师愣了片刻,“为何这么说?”
莲华夜抽回了手,凄凉一笑:“那顺,你知道我多么憎恨我的命运吗?这是一个命运之环,轮回之狱。无数世以来,同样的命运叠加在我的记忆中,我对它恐惧到了极致,为了毁灭这场轮回,我愿意付出一切。”
玄奘深吸一口气:“因为弟子中了他的圈套。当日莲华夜在犍陀罗王宫,化作白烟消失,虽然弟子还没有查明是通过什么手段,却已经确定是娑婆寐所为。这个局他算计的不是别人,是弟子。”
“不,不不!”那顺握着她的手,急切道,“你相信我,我们能够改变的。”
“他算计你?”戒贤法师不解,“他为何要算计你?”
“因为,”莲华夜哀伤地道,“有你在,我就还在轮回中。那顺,你不知道,从一千两百年前起,我转世轮回三十三世,在我的每一世,都会有一个少年,拿着五百金来找我,其实我很清楚,他就是我要等待的痴情挚爱之人。这无数世以来,我拒绝过他,躲避过他,顺从过他,跟随他一起私奔,彻底伤透他的心,让他绝望自杀,假装与他陌路,我尝试过无数的方法,可没有一次能改变命运。那顺,无论你和我怎样去改变,都不可能改变既定的命运轨迹。到最终,我还是会成为王后,到最终,我还是会被一个具备大德行的人击破头颅,死于宫墙之下。”
“因为他知道弟子肯定会追查莲华夜的下落,如此就不可避免地要调查莲华夜的前世今生之谜。追根溯源下来,弟子无论如何做,最终揭破的都是戒日王弑兄之罪!”玄奘将自己推导出戒日王弑兄之事讲述了一番,听得戒贤法师骇然不已。
那顺呆住了,酒杯当啷落地:“为什么?”
“所以,师父,这就是娑婆寐的目的。他要借助弟子的手,揭穿戒日王弑兄之事!”玄奘道,“所幸弟子并没有引起戒日王的杀机,侥幸活到了现在。”
莲华夜沉默很久,抬起头望着他:“那顺,我愿意看尽这世间,可是,我的路上不会有你。”
戒贤法师当然知道掌握戒日王的秘密意味着什么,好半晌才道:“他为何要揭穿这件事?”
“会的。”那顺笃定,“不是说了,我们要光阴在侧,呼吸相随吗?”
“弟子还没有调查出来。”玄奘摇头,“但他大费周章布下这个局,断然有更深的目的,所以弟子才跟踪那顺和莲华夜,想要挖出他真正的意图。如今莲华夜、戒日王,共同出现在王舍城,只怕娑婆寐也到了图穷匕见之时,所以还请师父明示,这娑婆寐身上到底有什么隐秘?”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莲华夜目光迷乱,悠然向往,“若是可以逃脱这轮回和天地,我愿自由自在,看尽沧海桑田。”
戒贤法师好半晌没有说话,玄奘静静地等着,他能看出来师父内心的焦虑和挣扎,却没有催问。足足沉默了一炷香时间,戒贤法师蹒跚着起身,向内室走去。
“我们在这里住些时日好不好?”那顺眉飞色舞,“如果你在这里住腻了,我可以带你走遍这个世界。整个丝路上,到处都有我们粟特人的足迹。我们去大唐看宫廷的乐舞,去大漠看黄沙和日出,去西突厥看冰山下的热海,去看大草原上的野马群,去波斯,去拜占庭,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师父——”玄奘叫道。
“很好。”莲华夜道,“很安静,很祥和,是活着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