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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夜时分,你且到庵摩罗林中等着,自然会得见真相。”
“莲华夜,这里可还好吗?”那顺执着酒杯,畅快无比。
庵摩罗林在那烂陀寺的山门外,林中有个水池,据说池中有龙,龙的名字叫“那烂陀”。这便是那烂陀寺名称的由来之一。
那顺和莲华夜都有些醉了,如同那风中摇曳的林木。
刚刚入夜,玄奘便赶到庵摩罗林中,在幽深的密林中等待。月上中天,林中万籁俱寂,只有那烂陀寺里佛塔的铃声在夜风中悠然回荡。玄奘盘膝坐在一棵庵摩罗树下,静静地等待着。这些年他孤独一人行走,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这一日黄昏,天色将晚,那顺在一座亮晶晶的湖边住下,湖边有菩提树,伞盖巨大,那顺在树下扎下帐篷,铺上崭新的地毡,取来最好的葡萄酒、瓜果和各式吃食,然后在湖中钓鱼,烤熟。玄奘在距离他们一里外停住,找了一块掩映在树影中的山石,他没法生火做饭,就啃了几块干硬的面饼,喝了些水,盘膝打坐。
夜色渐深,果然,到了中夜时分,不远的龙池旁一条人影走了过来。那人影全身都罩在黑色的宽大袍服之中,戴着斗篷,连头带脸一起罩住。行走在午夜的林中,就仿佛一个幽灵。
玄奘的跟踪十分艰难。那顺可能出于什么顾虑,并不走大道,顺着小道一路西行,或许是打算渡过印度河,回到撒马尔罕。因此这路上并无住宿的人家,那顺经常采购好几日的饮食,甚至买了帐篷,然后避开城邑。玄奘饿了几次肚子,才熟悉了那顺的习性。
玄奘没有作声,静静地看着。那人影来到龙池边,静默不动。过了不多久,林外又走来两人,同样都是袍服罩头,寂静无声地走到那人身边,三人并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那顺并不知道玄奘在暗中保护他们。他牵着马,马背上坐着他的挚爱,就在这夕阳送别中走出曲女城,走向寥廓古老的大地,走向无拘无束的幸福。夕阳如火,烘透穹庐。路边的林木如同醉了酒,红了腮,在南来的风中醉态可掬,窸窣聒噪。
玄奘皱眉,随着时间流逝,竟然先后有三四十人来到龙池边,清一色的黑色袍服罩住头脸,沉默无声。似乎是人到齐了,大家谁也没有说话,排成长长一列,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玄奘骑在马上,行走在古老荒凉的大地。他抬头远望,在地平线外,似乎又看见了犍陀罗,看见了那座城池,和城池中上演的前世今生,痴男怨女。不知为何,他又想起初见戒日王时,菩提树下的那一窝蚂蚁。当自己在看着那窝蚂蚁时,蚂蚁是否也在思考,到底是谁的一双手,在拨弄这世间的宿命?
玄奘心中震惊,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谁都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却半夜在这林中聚集,到底要做什么?他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可是玄奘却不忍心再干扰他们,他宁愿让他们这样无知无觉地离开,哪怕多一天的幸福也是好的。至于幕后的那只手,就由自己来解决吧。
这些人一路不停,朝东南行走,径直走进了山里,山路崎岖,众人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地彼此追随,行走在苍茫的山间。十几里之后,玄奘越走越心惊,这些人竟然登上了灵鹫山!
作为棋子,那只手又怎么可能让他们从此隐居世外,过平静幸福的日子?
灵鹫山,又称耆阇崛山,也有人称为灵山,位于那烂陀寺东南十余里处,山顶孤峰耸立,形似灵鹫,故名灵鹫山。耆阇,梵语秃鹫的意思。山上空翠相映,浓淡分明。佛陀长期于此山中说法,频婆娑罗王曾派遣众多工匠,从山麓到山顶,跨谷凌岩,编石为阶,整个石阶宽十余步,长五六里,并且在山顶西侧悬崖处建有一座精舍,供佛陀居住。玄奘去过很多次,朝拜佛迹,对此山很是熟悉。可灵鹫山如今早已荒废,这些人半夜时分去这里作甚?
玄奘很清楚,那顺和莲华夜这诡异而悲伤的命运,远远未到终结之时。她在白烟中消失在犍陀罗王宫,又在白烟中出现在曲女城宰相府,这分明就是被一只手掌控着,以他们为棋子精心布下的一个大局。
这些神秘人默不作声地走上石阶,登上山顶。今夜有月光,这条一千两百年前开凿的石阶虽然有些磨损,可还算好走。玄奘悄悄在后面尾随,一直登上山顶的平台。
二人依依离别,玄奘站在曲女城的城门处,凝望着二人一马慢慢远去,沉默地叹息着,然后从马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顶宽大的斗篷,连头带身体一并裹住,翻身上马,不远不近地跟随了下去。
山顶的平台东西狭长,南北较窄,西侧濒临悬崖,有一座砖石砌成的房舍,门户开向东,屋宇高大,形制奇特。这便是一千两百年前,频婆娑罗王为佛陀所修建的精舍,佛陀长期在此处居住。精舍周围有几间石室,旁边还有一口水井。当时佛陀的弟子阿难、舍利子都曾追随佛陀住在这些石室中,长期生活。只是一千两百年后,不但佛教衰微,连这佛陀精舍也都荒废沧桑,水井干涸,映照在灵鹫山的古老月光下。
那顺喜悦无比:“师兄,有了莲华夜,我对今生充满感激。”
精舍东面有一块巨石,高有一丈四五,方圆三十多步,有人说当年提婆达多就是站在这里抛掷巨石,刺杀佛陀。当然更多的说法是在对面的山峰,用投石机抛掷。玄奘隐藏在精舍东边的巨石后,仔细观看。
玄奘将二人扶起:“那顺,前世如何,不要再提,好好过今生。”
黑衣人鱼贯而入,进入精舍之中。精舍中供有如来说法等身像,神秘人沉默地站在佛像前,一起合十躬身,口中诵经。梵唱声响彻灵鹫山。
莲华夜也向玄奘拜倒在地,感谢他的恩德。
玄奘顿时悚然一惊,难道这些人都是那烂陀寺的僧侣?想必是如此,否则戒贤法师不可能对他们的行踪如此了解。可是,这些人来这里参拜佛像,又为何搞得如此神秘?
那顺向玄奘辞行:“师兄,多亏了您,如今我和莲华夜的宿命之缘已经清晰,莲华夜也不再有生命危险。我和莲华夜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这就向您告辞吧!”
这时,一名黑衣人走出人群,站在佛像前,慢慢摘掉自己的斗篷,一张苍老而有神的面容露了出来,玄奘险些惊叫出声。此人他无比熟悉,竟然是戒贤法师的弟子,波颇!
玄奘让那顺和莲华夜住在伐弹那王寺中休息几日,莲华夜的身子慢慢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