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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正要回答,突然间一阵烟雾飘来,两人愕然回头,只见佛殿内侧突然涌出了浓密的烟雾。起初两人以为殿内在点燃熏香,就这一愣神的工夫,明火借着风势汹涌而出,半个佛殿笼罩在了烟火之中!
玄奘也笑了:“恒河月色,细细读之,就仿佛一卷经文。怎么舍得睡?”
戒日王惊喜交加道:“法师真可谓醍醐灌顶!那么法师,朕若往生,能生至兜率天吗?”
戒日王大笑,和玄奘走进房中,在绳床上坐下。玄奘给他倒了一杯甘蔗汁,戒日王有些心绪不宁,握着锡杯,欲言又止。
“陛下,生命层次的不同,看真便是幻,看幻又成真。”玄奘道,“您能作如此想,已触摸到了大道的边缘。”
“陛下可是来说明今日的事情?”玄奘干脆挑明。
戒日王若有所思。
戒日王一愣:“法师能猜到?”
“蚁后坐在王国的王座上,看着国家里的蚁民辛劳忙碌来供养它,它自然认为这是真实而非虚幻。”玄奘笑道,“若是有一天,它轮回往生成为人身,站在树下看着这窝蚂蚁,看着王座上的蚁后,这个人回想前世,那又是真相还是幻觉?”
“陛下说过,既然要玩,那便玩一场大的。”玄奘默默点头,“贫僧方才也在思考,若是陛下不来说明,贫僧或许就会将它永远埋在心中。”
戒日王望去,戏台旁侧,娑罗树下,果然有一窝蚂蚁。
“原来你听到了。”戒日王无奈地微微叹气,“也是。法师天眼神通能对十方世界体察入微,又怎么会看不透朕这小小的伎俩。何况刺客袭击时,法师就在朕的身边。朕原本也没打算瞒着您,只是今日事情繁多,到了这时候才有些空闲,还请法师体谅。”
“幻。”玄奘道,“佛家讲的真便是不颠倒,无虚妄,颠扑不破,永恒至理。但这一永恒实际上也处于生灭无常之中,万物如泡如影。这便是幻。真与幻是一种生命层次的不同。陛下请看那娑罗树下的一窝蚂蚁。”
“不敢当。”玄奘急忙道,“这是国家大事,贫僧一介僧人,本不应当知晓,又怎么敢劳烦陛下亲自来解释。”
“哦?”戒日王问,“真应该与什么相对?”
戒日王苦笑:“也罢,朕既然来了,就将事情的原委说一说。法师也知道,去年十月底,萨珊波斯的皇帝伊嗣侯三世,率领数十万波斯人逃亡到了犍陀罗。他受到大食人的驱逐,最大的梦想就是向东越过五河地,进入天竺避难。”
玄奘想了想,摇头:“陛下,贫僧从不将真与假相对。”
玄奘点头:“波斯人进入天竺,对波斯人而言是避祸,对天竺国而言则是灾祸。”
戒日王道:“这出戏朕于十年前写成,这个戏班、这些演员从始至今,只演这一出戏。他们演了十年。你看这演员,太子英俊仁慈,威仪十足,这世上有哪个太子比他更像太子?你看这公主,美丽动人,善解人意,有哪个公主比她更像公主?为何?因为十年来扮演的这个角色,已经深入他们的内心和骨髓,他们已经和角色融为一体,再分不清彼此。所以,朕常常借此来思考,这人生的真与假,到底有何不同?朕这王座与帝国,是否也是一场戏?台下的臣民与军队,是否也是戏里的角色?”
“谁说不是呢!”戒日王叹道,“几十万波斯人散布在犍陀罗一带,隔着印度河东窥天竺。虽然伊嗣侯三世不敢明目张胆地渡河强攻,可有这么大批的外族盘踞在边境,五河地一带已然不稳。去年冬天,朕御驾亲征,接连剿灭了两股叛乱,这背后就是波斯人在煽动。”
玄奘摇头。
“这点贫僧自然明白。但贫僧不解的是——”玄奘迟疑片刻,颇有些小心翼翼,“今日陛下为何要演那一场戏,杀那一群人?”
《龙喜记》一共五幕,演完的话要好几个时辰,大概演了两幕,公主在无忧树上自缢,观众们情绪最紧张的时候,戒日王忽然向玄奘喟叹:“法师,你知道朕为何喜欢看戏吗?”
戒日王表情沉重,继续说道:“朕提起波斯人,今日的事自然跟波斯人有关。这两场叛乱虽平,可欲壑难平。朕的帝国已经平静了二十年,诸王的野心也被压制了二十年。当年与朕争霸天竺的国王们也都老了,对他们来说,要么臣服到老死,要么老死前一了当年遗憾。而有些王自然是不甘心臣服到老死的。”
公主随着箜篌歌唱:啊,迦梨天,你黄色的容颜,正如那盛开的莲花蕊一般鲜艳。但求你大发慈悲,使我如愿……
玄奘恍然大悟,道:“波斯扰边,王权不稳,点燃了一些国王内心的欲念。所以他们才会借着这场辩经大会,烧掉佛殿,首先要营造出陛下已经陷入内忧外患的假象,其次暗示民众,神殿被烧,说明您已经不再受到梵天的眷顾。”
两人斗嘴中,摩罗耶婆地公主戴着白银面具和戴着草叶面具的侍女伶俐登场。
戒日王欣赏地看着这个僧人:“法师说得好,继续说。”
阿低离:喂,朋友。你还没遭够罪吗?住在树林子里,陪着两个快要断气的死人,多烦人哪!还是找点乐子吧,别那么死心眼地服侍老爹老妈,享受享受当皇帝的福气,真是随心所欲,想怎么痛快都行啊!
“当时陛下虽然猜出这些人的心思,却无法追索纵火的凶手。”玄奘极为谨慎,字斟句酌道,“因为您若要树立权威,必须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查出纵火者,给民众以交代。可这件事内幕复杂,纵火者行动缜密,短时间内又无法查出。这正中纵火之人的下怀。您却不能被他们牵着走,这才要玩一场大的,设计了自己遭到刺杀的凶险一幕。”
云乘太子:我明白那青春是产生欲念的根源,我也不是不明白它只是过眼的云烟。世人都明白它阻碍鉴别善缘和恶缘,只可惜无法抑制那臭皮囊的拘管纠缠。我倒是享受着它,皆因我虔诚地在青春时侍奉双亲,快乐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