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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日王冷笑:“朕既然能长生,不必经受那泥犁狱中的审判,又何必在意那天和?斩了,朕要以波斯人的鲜血,来震慑天下!”
“战士流血,罪责在朕。若是能让我波斯子民在五河地谋得栖身之地,朕宁愿死后不享圣火祭祀。”伊嗣侯三世喃喃地念祷着,“只恳求万能的马兹达神能护佑朕的战士平安归来。”
月上中天,伊嗣侯三世仍然在岸边苦苦地等候着。他等来了战败的消息,等来了第一船的溃兵,等来了第二船的溃兵,等来了他的军团长赫伦,但是却等不来他的统帅菲鲁赞。
印度河西岸,波斯人的麻葛们围绕着圣火祭坛,一起祝祷,唱着古老的祭词。伊嗣侯三世站在高台上,看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伊嗣侯三世免冠披发,跪倒在河岸上放声痛哭。
印度河上厮杀连天,双方一方是捍卫家国,一方是无家可归,战斗意志空前强大,一旦船只被对方攻破,往往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肯弃船。哪怕是胜利的一方,也要付出同样惨重的代价。
正这时,波光月色中,河面上荡悠悠地漂来一艘船。那船身吃重,船上载的东西垒得如小山一般。伊嗣侯三世满怀希望,让人把船拖过来。船只拖到近前,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随即,所有人都被惊呆了。伊嗣侯三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几轮互射之后,双方的舰队骤然逼近,轰隆隆地撞进了对方的船队。波斯人的战舰都是渔船改造,顿时吃了大亏,不少船只直接被撞沉。搭上百艘战舰沉没的代价,总算把天竺人的船速阻挡了下来。双方爆发了接舷战。
船上,整整三千颗头颅垒成了一座塔。船头处,躺着菲鲁赞完整的尸身,身上足足插了三十多支利箭!
双方再度靠近,到了三十丈的距离,波斯人的弓箭也派上了用场,双方隔着水面对射。战况空前激烈,不时有中箭之人栽到河里。方圆数里的河面上,尸体漂浮,鲜血染红了河水,时而有战舰从尸体上碾压而过,水波动荡,死尸载沉载浮。
伊嗣侯三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即一口鲜血喷出,摔倒在地。
长弓手双手拉弓,上千人同时齐射。长箭穿越河流上空,密密麻麻地射向波斯战舰。顿时波斯人仿佛遭受了狂风暴雨的击打,无论盾牌还是甲胄,均被射穿,甚至有些利箭穿透人体之后力量不竭,又穿一人!几轮齐射之后,波斯人战舰上仿佛被血雨洗过一般,尸横遍地,到处都是死尸和惨叫的伤者。
就是在这一日的黄昏,玄奘来到印度河边,从战场的下游渡河。两艘船只,载着满满的两船经论、佛像、大象和马匹。船到河中,只见无数的尸骸从上游漂了下来,密密麻麻,交错枕藉,在河水中载沉载浮。在夕阳的映照下,河水几乎被染作赤红,整个印度河,仿佛是被砍掉了头颅的巨人,腔子里喷涌着一河的鲜血。
天竺人的长弓威力强大,弓的高度按照使用者的身高制作,以棕榈、竹和各种韧性强的木材制作,弓弦为鹿筋、丝麻等材料,拉力极大。这些战士将弓的一端撑在船板的卡槽里,左脚蹬着弓身,双手拉弦,箭有三肘长,数十丈之外能穿透盾牌和人体。
船只行走在尸体和血水中,腥气扑鼻,玄奘站在船头呆呆地看着,看看满河的尸体,再回头看看堆在船舱里的经论,扑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西游十七年,取回这一船的真经,到底能化解几番人世惨剧?一路手捧着真经,一路行走着残杀,玄奘忽然觉得这世上之事竟然如此讽刺。
“长弓手,齐射!”天竺舰队统领下达命令。
印度河浪大,忽然风暴袭来,浪头血红,巨浪更卷起满河的尸体和战舰残骸扑打而来。无数的残肢、尸体和船木砸上座船,不少人径直被砸入河中。所幸在净人的护卫下,玄奘安然无恙,却有五十夹经卷被打落。
天竺舰队的统领知道己方在远距离作战上相对逊色,急忙下令飞速前进,冒着无穷无尽的火油陶罐,将双方的距离拉近五十丈。三十丈的水面上,天竺舰队起码损失掉五六十艘战舰,上千人葬进印度河。
正在危险之时,一直驻守在河上的波斯战舰破浪而来,以绳索将玄奘的座舰固定,拖到了对岸。一听说是玄奘法师,波斯人急忙告知了伊嗣侯三世。
一次齐射三百只陶罐,仿佛空中飞翔着无数的火焰流星,纷纷落入天竺舰队的阵列中,起码有三分之一射中对方舰船,轰然一声,陶罐与舰船碰撞,烈火熊熊燃烧。天竺人从未见识过这种战法,顿时手忙脚乱,有些人急忙灭火,更有些人被火油溅射在身上,顿时惨叫四起,纷纷跳进河中。有些舰船成功将火势熄灭,但有些却无法控制火势,在熊熊的烈焰中沉没。
伊嗣侯三世急忙赶来见玄奘。半年多不见,年轻的伊嗣侯三世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多岁,金黄色的头发有了些斑白之色,神情憔悴疲惫,脸上皱纹横生。
八十丈开外,波斯人的舰队率先发起攻击。波斯盛产火油,这四百年与拜占庭的战争中大量使用火油,他们将火油装在陶罐中,塞上白布,装进小型的抛物袋,射程足有百丈之远。眼看天竺人的舰队进入射程,统领舰队的军团长一声令下,战士们纷纷点燃白布,将陶罐弹射出去。顿时密密麻麻的陶罐卷着烈火,飞向天竺舰队。
伊嗣侯三世被人搀扶着,深深一揖,满脸苦涩:“当日未听王玄策之言,如今追悔莫及,不知法师可有什么要教朕的?”
双方舰队在印度河中流遭遇,惨烈的血战刹那爆发。
玄奘想了想,道:“陛下可知,为何贫僧渡河时会遭遇风浪,经卷落水?”
舰队的将军领命而去,水寨之中升起旗帜,一艘艘战舰驶出水寨,挂起船帆,向着下游而去,截击波斯战舰。
伊嗣侯三世诧异地摇头。
“朕的营寨正好扼守在渡口,波斯人看来是打算从下游渡河。”戒日王笑道,“他们不打算跟朕水上决战,而是想打一场登陆战。那么,朕偏不让他们如意。”戒日王转身下令,“传朕的命令,帝国舰队火速迎击,此战以摧毁敌方舰船为主!”
“天竺国故老相传,印度河中有神灵,他们守卫着天竺广袤的大地,守护着天竺的珍宝。一旦有人要从天竺带走它的珍宝,河神就会打翻他的座船,让这些珍宝沉入河中。”玄奘道,“贫僧求取的真经,你要夺取的土地,这都是天竺真正的宝物!”
高冈上搭建了高台,戒日王站在上面,眺望着印度河上密密麻麻的船帆,他身后站着帝国军队的十余名将军,等候他的命令。
伊嗣侯三世沉默地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印度河对岸,一座高冈上。
玄奘合十离去。西游之路,无论是去还是回,归根到底是玄奘一个人的路,他重新踏上漫漫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