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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续干了两年,其间人类不老化病毒接种技术就开始普及了。”
“稍等,我查一下安排。”木场将话筒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翻看着小本子,“今天晚上七点之后有空。”
“是1949年吧。”
“我想同你见面谈谈。能抽出时间吗?”
“我立刻赶往处置所接种,在那里偶然遇到了高田少校。”
“这个绰号还是免了吧。我早就远离战场了,现在整天做事务性的工作,无聊得很。”
秋水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木场仿佛同时闻到了火药那刺鼻和香甜的气味。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
“高田少校……”
“零零碎碎地做点小生意罢了。反倒是你,比我扬眉吐气多了。没想到你竟然当上了日本著名化学公司的部长,简直像炸药魔术师一样。”
“少佐邀请我加入制药公司的研究部。他在那里担任首席研究员。”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是想利用你的化学专业知识吧?”
“不错。”
“有这方面的考虑,但少校这么做也是为了帮助老部下吧。少校是个重感情的人。”
“但你我都活下来了。”
“然后呢?”
“我可是军队里的怪人。”
“我在那个公司干了十年。”
“没想到你居然会联系我。我真的很高兴。”
“后来辞职了?”
木场靠在椅背上,转动椅子,面朝落地窗。窗外是林立的高楼。夕阳将橘红的余晖洒在他身上。
“被现在的公司挖过来了。高田少校已经辞职回老家了,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那个公司了。”
“战友会事务局的人告诉我的。”
“这样啊。高田少校回老家了呀。不知他现在身体可好。”
木场不禁笑逐颜开。“你也不赖啊。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的战友会上,当时他身体还硬朗。说起来,战友会你一次都没参加过呢。偶尔还是来聚一下吧,大家肯定会很开心的。”
对方亲切地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听出来了,真有你的!”
秋水没有接话,而是问:“木场君,你的家人呢?”
“是秋水吗?”
“嗯……在前一家公司的时候我结婚了,生了两个儿子,他们成人之后也接种了人类不老化病毒,然后就跟我疏远了。我同妻子分开了,不是因为感情不好,只是不知不觉中就渐行渐远了。所以我现在是单身。”
“你听起来很精神啊,木场君。”话筒中传出一个男人沉稳而温柔的声音,一张熟悉的脸从木场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像这样自然消亡的家庭最近越来越多了。”
“让您久等了,我是里帕化学公司第三企划部的木场。”
“想不通啊。孩子慢慢长大的那些年,我们亲密无间,其乐融融,但他们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之后,容貌不再变化,我作为父亲对他们的怜爱之情一下子就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同妻子的关系也是这时候疏远的。这恐怕也就是接受人类不老化病毒后产生的副作用吧。”木场惨然一笑,猛灌了一口啤酒,“抱歉,我一个人絮叨了这么多。你也讲讲你的情况吧。你说你自己做生意,都是干啥的?”
他将报告放在桌上,拿出常用的笔记本,握住钢笔,咳了一声。
这时拉门外传来了响动。点的菜送上来了。他们只好中断谈话,默默地看着服务员把菜摆上桌。黑猪里脊猪排、米饭、酱汤。铁板上融化的脂肪散发出浓郁的肉香。穿着和服的服务员介绍了三种猪排酱之后,道:“请慢用。”然后低头关上了拉门。
“好,接进来吧。”
“先吃点儿吧。不用调味酱,只蘸着香草盐吃味道最好。你试试看。”
“是的。”
秋水接受木场的建议,抓了一点带绿色的粗盐撒在一片肉上,送入口中,嚼了两三下,眼珠子马上瞪大了。
他的手突然僵了。“他说什么?‘十八队’?”
“这东西你经常来吃?”
他正要放下话筒,却听见电话那头说:“但他说同您在‘十八队’共事过。”
“别说我堕落。”
“这种电话用不着都接进来。这个你应该清楚啊。”
木场边笑边把自己的肉排也塞进口中。香甜的肉汁在口腔中扩散开来。真是难以置信的美味。
“对方怎么也不肯说。”
“直到现在,我也会常常感到不安,担心一切都是一场梦。猪排也好,日本的复兴也好,一觉醒来全都不见了,我又不得不回到地狱般的战场上。”
“谁打来的?”
木场感到秋水在瞪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木场不禁垂下头,举刀切肉,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部长,有电话找您。”
“对了,我还没听你讲呢。这四十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木场道雄一边看着部下写的报告,一边伸手去拿话筒。
“直到两年前都在通讯社当记者,世界各地跑来跑去。”
电话响了。
“通讯社?这工作蛮适合你的,能发挥你的才能。你真是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呀。”
4
如果说木场是“炸药魔术师”的话,秋水启司就是“语言天才”,不仅能娴熟地使用常用外语,就算是那些冷门的语言,初次接触后过个两三天,他就能大致掌握,而且还能用这种语言与当地人深入交流。这项特长对他裨益良多。
他就是十六年后的1999年,作为阿那谷童仁被处以绞刑的人。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留在日本。”
想必你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我这么说也许你就明白了——
木场抬起头看着秋水。
这个人名叫秋水启司。
“这个国家变了, 我对它感到厌倦了。”
在所谓共和国灭亡日之前两年半左右,木场道雄再次见到了一个人。
为了保护祖国,与战友们浴血奋战,九死一生,回国后却被斥责为愚不可及。听说很多人还被戴上“战犯”的帽子遭人唾弃,秋水不再信任自己的同胞也情有可原。
这条流言很快就被淡忘了,唯独“愤怒天使”这个概念没有消失。进入八十年代之后,随着流言中末日的临近,它再度成为热议的话题,以至于一提到“3·14”便人尽皆知。至于“愤怒天使”到底指代何物,则众说纷纭。富士山爆发、大地震、陨石袭击、美国弹道导弹误射、原帝国军人政变,各种说法层出不穷,还通过电视、书籍、电影等媒体加以呈现。
但秋水却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对这个过于和平的国家,我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流言的内容,而是大家议论流言时的眼神。大家眼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仿佛渴望着流言能变成现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