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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投了赞成。”
会场爆发出一片惊叹。
“那百分百都是赞成票了。肯定可以通过。”加藤打趣道。
“就是国民投票。”
宅间只是勉强赔笑。“可是，不管投票结果如何，突发性多脏器癌的患者都会持续增加。”
“国民的判断？”
“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啊。”
“当然，强行执行的话，必将导致激烈的反对，那样只能以失败告终，白白浪费时间和国力。所以，我将尽快把新的治国方针总结成文字，告知国民，请求他们的判断。”
宅间丽莎面朝加藤，敛起笑容。“我们也肯定会得上突发性多脏器癌吧？”
法务大臣拉下脸。“可是，必须首先获得国民的同意……”
“如果HALLO的预测是准确的话。”
“首先，为了弥补骤减的人口，必须增加新生儿出生数。当然，父母都活不到孩子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所以，必须建立国家抚养机制。培养各个领域的人才，传承技术、知识和文化。现在必须从孩子十几岁起就进行专业培训，而不是等他们大学毕业之后。特别是行政人才，不能再等待人才成长起来进入政府系统，而应该积极搜寻优秀人才，并在短时间内使其符合担任官员的要求。我知道这很难，但势在必行。”大臣们的眼神依旧空洞，但次官们的眼里却开始放光，“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证十六年后，日本共和国依然存在。只有达成了这个最低目标，我们才有脸去地下见那些建立这个国家的先贤。我们决不能让日本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
“大家都会死吧？我也好，医生也好，都会死的……”她的眼中噙着泪水。
“具体地说，您将实施什么政策？”法务省次官问。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经开始思考相关法律的配套问题。
“未成年的孩子会活下来。成年人中，没有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的人也不会得突发性多脏器癌。”加藤也面朝宅间，“他们会为我们延续生命。”
“诸位，我是这么看的。在重责大任面前，道德情操论、唯意志论、一厢情愿，都应该尽量避免，才能做出正确的决断。”他扫视着在座者，“加藤医生已经说过，在十六年内，所有接种了人类不老化病毒的人都会死亡。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一半都不到了。我明白大家希望能开发出治疗药物的迫切愿望，但我们不能将国家存续的希望寄托在不到百分之零点一的概率上。”他故意停顿片刻，等待大家领会他的意思，“之前我在新闻发布会上已经表明，我将兼任代总统。所以，我不仅可以调动防卫队，还能指挥百夫长特种部队。我一个人掌握了过于强大的权力。而且，我打算继续保持这种权力。”这段事实上的独裁宣言令全场鸦雀无声，“今后，整个国家都必须在一个前提之下运行，即现在接种了人类不老化病毒的人都将在十六年后死亡。”
“我能哭吗？”她拼命挤出笑容，眼中泪光闪烁。
一直双臂抱胸，听大家发言的游佐突然抬头，所有人立刻闭上了嘴。
“想哭就哭吧。”
“不错！有志者事竟成！”
“医生……”
“最重要的是坚信我们能找到治疗药物，绝对不能气馁！”
“嗯？”
“我们应该全力开发治疗药物，不能一开始就放弃！”
“请借您的后背给我用用。”
“他们可不是用完了就可以扔掉的物品！”
加藤不情愿地说：“不是借胸口吗？”
“你把国民当作什么了？”
“后背就可以了。”
“这太令人绝望了！”
加藤苦笑着向右转。“来吧。”
其他大臣纷纷表示反对。
他立刻感受到了背后的宅间丽莎。
“不错。”深町答道，表情波澜不惊。
窗玻璃中，她抓住加藤的后背，额头紧贴上去，幽幽地哭着。
“你的意思是，对那些因病丧失劳动能力的人，政府一分钱也不花，直接让他们去死吗？！”黑川大臣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丽莎……”
“今后，随着突发性多脏器癌患者的增加，住院设施绝对会供不应求，医疗费也将攀升至天文数字。因为交不起医疗费而无法住院的人，只能自暴自弃，走上犯罪道路。突发性多脏器癌患者的激增必定会导致社会混乱，政府不得不对其采取对策。可是，人口减少后，经济本来就会萎缩，税收也会剧减，我国没有能力承受多余的负担。从现实的角度考虑，与其将巨大的社会资源投在那些将死之人身上，还不如尽可能给下一代用。”
呜咽很快变成了恸哭。加藤的胸口也感到了震动。
嘈杂声顿时平静下来。众人又将视线集中在深町身上。
共和国警察大楼最上层警察局局长室中，也有两个人在眺望着城市的夜景。
为了压住大家的声音，深町提高嗓门说：“这并不是人道主义措施，而是现实的需求。”
其中一人是刚刚成为这个房间新主人的香川铁夫。另一个人是百夫长特种部队的北泽上校。
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虽然HALLO公布了极具震撼力的预测，但现在还没有直接因为这一预测而导致暴动或混乱的报道。有识之士一致认为，国民投票的结果公布之后，才有可能爆发混乱。
“这个问题太敏感太复杂了……”
对警察来说，如何处置可能发生的混乱，如何维持当前的治安，乃是最重要的课题。然而，从长期来看，警察本身也会因为突发性多脏器癌而不断减员。从警察中培育可以托付后事的人才，继续维持治安，这并非易事。高效的执行力是维持治安所不可或缺的，从这个角度说，百夫长特种部队的机动能力和快速投入战斗的能力非常宝贵。
“但还没有通过国民讨论呀。”
香川提出了再次与百夫长特种部队加强合作的建议，获得了游佐首相的许可。共和国警察今晚举行的干部会议刚刚结束，北泽上校也参加了会议。
“这就等于承认国民有选择安乐死的权利咯？”
北泽上校穿着黑色的西装，双手背在身后，眯缝着眼睛，注视着夜景。这是左右共和国命运的夜晚，但上校却一反常态，肩膀松弛无力，也许是没有穿军装的缘故吧。
会场骚动起来。
香川对面露轻松的北泽说：“明天马上就要到了。这个国家的前进道路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然而，深町却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僭越行为，自顾自地说道：“一旦患上突发性多脏器癌，则无药可救，只能饱受全身的疼痛，直至死亡。所以，我认为可以讨论赋予突发性多脏器癌患者使用安乐死中心的权利。”
“多少会出现些混乱，但我期待大部分共和国国民都保持冷静。”
内务大臣黑川一脸不悦。自己明明是深町的上司，结果却被完全撂在一边，他肯定大为恼火吧。
香川还是第一次听到北泽上校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深町次官说。
“就算我们的生命终结了，人类也不会灭亡。日本共和国是不会消失的。我们一定有未来。只要有未来，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人类就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既然《百年法》即将冻结，留着安乐死中心还有什么用呢？”
“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浪漫主义者。”
“为了避免混乱，会暂时关闭。但迟早会再次启动吧，所以维护工作还是不能停。”
“不要以貌取人哦。”北泽上校低声戏谑道。
产业省次官举手提问：“全国的安乐死中心都要关闭吗？”
香川也小声笑了笑，然后敛起笑容。
大臣们对此也表示赞同。
北泽上校也相应地端正了姿势。
“还有一个问题不得不考虑，那就是《百年法》。可以想见，我国人口将因为突发性多脏器癌而急剧减少，人口的减少将对社会造成严重负面影响。将没有发病的国民强行送往安乐死中心，只是虚耗国力的自杀行为。另外，现在也不应当把全国十几万抗拒者当作罪犯对待了，他们也是宝贵的人力资源。《百年法》已经丧失存在意义了。我希望内阁会议能通过冻结《百年法》并恢复抗拒者权利的决议，并立刻付诸实施。”
“上校，我衷心地感谢百夫长特种部队对共和国警察提供的协助。以往的种种就不去提它，今后我们的日子都是所剩无多，就让我们携起手来，为国效力吧。”
所有人都默默点头。
“这也是我的期望，香川局长。”
“我想诸位一定明白为什么这个时间召集会议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天一亮，全国又有几千名国民将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为了避免有更多的国民患上突发性多脏器癌，必须立即终止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这一点，我想诸位应该没有异议吧？”
北泽上校正要敬礼，香川却立刻伸出了右手，北泽上校诧异了片刻，转而露出军人特有的腼腆微笑，握住了香川的手。
加藤医生离开后，游佐章仁又把会议室环顾了一遍。大臣也好，次官也好，全都面色阴沉，甚至有人眨巴着眼擦汗。
在温柔的黑暗中，仁科健感觉懒洋洋的，舒服极了，放松极了。听着由基美的呼吸，仁科健刚才还急促凌乱的呼吸立刻平稳下来。
2
对现在的阿健和由基美来说，这个昏暗小寝室中的这张狭窄的床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外界无论发生什么，跟他们两人都没有关系。他们只要相爱着活下去。只要这样就够了。
他的腿仍在止不住地颤抖。
“对了，阿健……”由基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有一件事，我必须对你说。”
门外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寂静。
阿健手肘撑在床上，抬起了上半身。
加藤鞠了一躬，离开了会议室。
由基美筋疲力尽地仰望着天花板。凹凸有致的裸体上满是汗水，微微泛着青光，随着呼吸平缓地上下起伏着。
“车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回去了。”
“今天我去医院了。”
“明白。”
“医院？”
游佐首相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加藤医生，谢谢你今天的讲解。这么晚了还把你叫来，真的非常抱歉。这件事，在正式宣布之前请不要对外泄露。”
她依然不愿直视阿健。“我一直觉得，这跟自己没关系。别人会出问题，但我是不会的。就算会也要等很久之后。可是，我想得太单纯了。”
“确实，近年来，突发性多脏器癌的发病率异常增加，对报告中的结论，我已经有所预想。只能说，这对所有接种过的人来说都不啻于晴天霹雳。这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但我们除了接受没有别的选择。”
由基美的眼中已经饱含热泪。
“你对这份报告有什么看法？”
恐怖的直觉攫住了阿健。他说不出话来。
加藤注视着游佐首相。“这份报告同我的知识和经验并无矛盾，调查方法和模拟计算的条件设定也没有问题，所以我认为它是可信的。”
由基美转头面对阿健，眼角溢出一道泪光。
“医生，”发话的是游佐首相，“作为突发性多脏器癌领域的专家，你认为HALLO的这份报告是否可信？”
“我……”她露出悲伤的笑容，“也得了突发性多脏器癌。”
“解说完毕。”
8
这次没有一个人举手。
首相官邸。
“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存在。鉴于现存的抗癌药对突发性多脏器癌毫无效果，如果现在着手开发，十六年内完成的概率不到百分之零点一。不要忘了，我们不是十六年后一起死的，而是在这十六年中陆陆续续死去。就算十六年后开发出抗癌药也没有意义了，因为我们已经差不多死光了。至少要在人口还剩一半的时候开发出来……这就说，我们最多只有十年的药物开发期。而十年之内开发出有效治疗药物的可能性可以说接近为零。”
游佐章仁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他能感到从窗户里射进来的光线。
深町次官再次举手。“就算不能去除人类不老化病毒，那总能开发出治疗癌症的药物吧？”
早晨。
“那我继续讲。第二个要点是，今后突发性多脏器癌的患者将以怎样的速度递增。针对这个问题，HALLO用超级计算机进行了模拟计算。请大家务必保持冷静，听我说。”加藤又做了一次呼吸，他的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模拟运算的结果显示，今后，突发性多脏器癌的病例将呈指数增长。现在已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的人当中，最后一个患上突发性多脏器癌并死亡的人，将出现在……十六年后。”会议室陷入了死寂，“也就是说，现在体内有人类不老化病毒的人，十六年后将全部死亡，无一幸存。”听众中仍然没有人发声，“一旦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就不可能将病毒从身体里去除，因为人类不老化病毒完全融入了基因当中。假如制造出能去除人类不老化病毒的特殊病毒，将取得怎样的效果？HALLO方面也用超级计算机对这一问题做了预测。结果显示，如果强行去除人类不老化病毒，肉体将急剧老化，几天之后就会死亡。所以，去除病毒这条路走不通。”
真安静啊。
深町次官面容凝重。“明白了。抱歉，请继续。”
政变后飞逝的时间终于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这么多天中，他的睡眠都极少，但他从没有感到困倦，这是神经一直高度紧张的缘故吧。
“现在已经不是讨论有没有可能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因为它已经发生了。我们面对的只有一个问题：是否做好了接受这一事实的心理准备。”
同样的早晨，他之前也经历过。那是2048年国民投票的时候。作为第一次《生存限制法》特别准备室室长，他为了《百年法》的实施而拼尽了全力，但结果却出乎游佐的期待。
“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自那之后，又过了半个世纪，接受国民审判的一天又到了。
“报告中已经说明，只有一种解释。世上的不老化病毒全部开始变异了，就像其基因中早就编入了这条指令一样。”
（能做的，我都做了……）
“那这个现象该怎么理解呢？”
对于第二个投票表决的事项，游佐已经通过所有媒体向国民反复说明并寻求理解。最后，他甚至劝动濒死的牛岛谅一发表演讲，呼吁国民投赞成票。游佐将希望寄托在那个人的领袖魅力和只有濒死之人才具有的说服力上。他的演讲通过实况直播，确实打动了许多国民。可是，游佐没有料到，牛岛总统会在所有国民的注视下咽气。这一戏剧化的死亡，强烈地震撼了国民。
“按常理推断，确实如此，但真实的数据却不支持这一推断。HALLO的调查方法也没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