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特洛夫斯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扎哈尔·瓦西里耶维奇局促不安地坐在凳子上。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在好久没有刮的又硬又密的胡须间露出微微泛黄的牙齿。
“爹,你说说,德国人在家的时候,你们罢工,还在机车上打死了押车的德国兵,当时你为家庭考虑过吗?考虑过的,但你还是这么做了,这是因为你的工人阶级的良心要你这么做。我明白,如果我们必须撤退,因为我的缘故,你们会被搜捕;但如果我们胜利了,那我们就翻身了。我不能待在家里。爹,这一点你很理解,那干吗还要吵吵闹闹呢?我干的是好事,你应当支持我,帮助我,可你还发脾气。爹,我们不要再说了,这样,妈妈也就不会再骂我了。”他温和地微笑着,那对纯净的、碧蓝的眼睛自信地看着父亲。他相信他是正确的。
“你这小子,用良心来压我?你以为你挎上了手枪,我就不能用鞭子抽你?”
他默默地忍受了母亲的责骂,没有顶嘴。但是,当父亲开口说话时,他立即转为进攻,顿时把扎哈尔·瓦西里耶维奇说得哑口无言:
不过,他的话中并没有威胁的口气。他不好意思地犹豫片刻,后来,坚定地把粗糙的手伸给儿子,补充说道:
回城的路上,谢廖扎顺路回家去了一趟。
“好好闯吧,谢廖扎,既然已经上了坡,我就不再挡你了。只是不要把我们撇开不管,常回来看看。”
夜已经深了,谢廖扎送丽达回车站去。分手时,谢廖扎紧紧握住她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丽达微微地笑了笑。
夜。一条亮光从微开的门缝里泻出来,洒在台阶上。在一间摆有柔软的长毛绒沙发的大房间内,五个人坐在宽大的律师桌旁。正在召开革委会会议,参加人员是多林尼克,伊格纳季耶娃,戴着哥萨克皮帽、样子像吉尔吉斯人的肃反委员会主席季莫申科和另外两名委员——傻大个儿、铁路工人舒季克和扁鼻子的机务段人员奥斯塔普丘克。
“我们的任务,谢廖扎,就是把我们的思想,我们的口号灌输到每个人的意识中去。党必须使劳动人民重视每一个新的事件,我们将要多次召开群众大会,讨论会和代表大会。政治部正准备在车站举办夏天露天剧场,这两天宣传车就要来了,到时我们会全力开展工作。您要记住,列宁说过:如果我们不能吸引千百万劳苦大众参加斗争,我们就不能取得胜利。”
多林尼克俯身在桌上,固执的目光盯着伊格纳季耶娃,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
丽达表示同意伊格纳季耶娃的看法,她说:
“前线要给养,工人要吃饭。我们刚来,投机商和市场上的贩子就把物价哄抬上去了。他们不收苏维埃纸币,做生意只用沙皇尼古拉的旧币或者克伦斯基政府发行的纸币。今天我们就要制定固定价格。我们心里都清楚,任何一个投机商都不会愿意按固定价格出售商品,他们必然要把东西隐藏起来。这样,我们就要进行大搜查,把这些吸血鬼囤积的商品全部征收过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们不能允许工人挨饿的状况继续下去。伊格纳季耶娃同志提醒我们不要做得太过分,我认为,这是她的知识分子软弱性的表现。你别生气,伊格纳季耶娃同志,我是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而且,问题的症结并不在那些小商小贩身上。今天我得到消息,在旅馆老板鲍里斯·索恩的家里有一个秘密的地窖。还在彼得留拉匪徒占领本城之前,许多大店主就把大量商品囤积在那里。”他带着嘲讽的微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季莫申科。
“这也并不奇怪,”伊格纳季耶娃打断他的话,“他们当中几乎没有无产阶级的青年,大多是小资产阶级,或是城里的知识分子,小市民。应当在工人中间进行工作,你要把锯木厂和糖厂作为依靠对象。不过,召开一次大会总还有点好处的,学生当中也有好同志。”
“你从哪儿知道的?”季莫申科慌忙问道。他很沮丧,因为搜集这些情报本来应当是他季莫申科的职责,但多林尼克总是走在他的前面。
“真是一塌糊涂!扎尔基说得对!找这些中学生来开会,一事无成,反而闹了个不痛快。”
“嘿——嘿——”多林尼克笑了。“兄弟,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我不仅知道地窖的事情,”他继续说道,“我还知道,昨天你和师长的驾驶员一起喝了半瓶私酒呢。”
主席团的成员都没有留下来参加晚会。在去革委会的路上,谢廖扎沮丧地说:
季莫申科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微微泛黄的面孔涨得通红。
“我叫伊万·扎尔基。我没爹,也没娘,从小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靠讨饭过日子,晚上就缩在人家的墙根边,忍饥挨冻,从来没有安身的地方,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哪能与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相比。苏维埃政权建立以后,红军收留了我,把我当做全排的儿子,供我吃穿,教我学文化,最主要的是使我懂得了人生的意义。他们把我培养成一名布尔什维克,我至死不变。现在我有明确的斗争目标:为了我们自己,为了穷人,为工人政权而奋斗。可你们呢?在这儿放肆地大笑,却不知道在城郊还躺着二百个牺牲的同志,他们永远地走了……”扎尔基的嗓音犹如绷紧的琴弦,清脆动听。“他们为了我们的幸福,为了我们的事业,毫不犹豫地献出了生命……全国到处有人流血牺牲,前线也是这样,这种时候,你们倒在这儿逍遥自在。”他突然转过身来对主席团的成员说道:“同志们,你们却指望他们,”他用手指指台下,“找来这么一帮人,难道他们能够理解吗?不可能!饱汉不知饿汉饥嘛。这儿只有一个人愿做我们的同志,因为他是穷人,是个孤儿。”他突然愤怒地冲着大厅里的人喊道:“没有你们,我们照样前进,我们不再乞求别人,我们不需要你们这种人!你们只配挨机枪的子弹!”他气呼呼地喊出最后一句话,就从台上跳了下来,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出口处走去。
“你这神通广大的瘟神!”他只好表示佩服。说着,瞟了一眼双眉紧锁的伊格纳季耶娃,又赶紧缄口不语了。“这个鬼木匠!他有自己的一套肃反班子呢。”季莫申科看看革委会主任,暗自思忖。
他的眼睛仿佛是两块燃烧的煤炭。他深深吸了口气,气得浑身发抖,接着说道:
“我是从谢廖扎·布鲁兹扎克那儿了解到的,”多林尼克继续说,“他好像有个朋友,以前在餐馆当过伙计,就是这个伙计听厨师们说,以前餐馆里所需要的东西全部由索恩供应,数量不限。昨天谢廖扎又得到准确情报,确实有个地窖。但在哪儿,暂时还不清楚。季莫申科,你带上几个弟兄,还有谢廖扎,今天一定要去把地窖找出来。如果成功了,我们就有东西分给工人,供应部队了。”
“笑什么,你们这帮混蛋!”
半个小时以后,八个武装人员走进旅馆老板家中,还有两个守在门口。
厅内爆发出一阵笑声。奥库绍夫跳下讲台,坐了下来。这时,年轻的机枪手已经站在讲台上了。他怒气冲冲地把制帽往额头上拉了拉,愤怒的目光一排排扫视过去,然后使劲喊道:
老板活像一只大酒桶,是个矮墩墩的胖子,满脸的胡子,又短又硬。他拐着一条木头假腿,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用喉音很重的沙哑嗓子问道:
“对不起,同志们,我不明白究竟要我们干什么。要我们搞政治!那我们什么时候上学呢?我们总得读完中学吧。如果是组织什么体育协会啦,俱乐部啦,大家可以聚在一起,看看书,那就另当别论了。而搞政治,那以后会掉脑袋的。对不起,我想,不会有人愿意干这种事情的。”
“什么事啊,同志们?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大厅里响起喧哗声,怪叫声。中学生奥库绍夫要求发言,他是药铺老板的儿子,头上有一绺精心卷起的蓬发。他拉拉中学生制服,说道:
索恩的几个女儿站在他的身后。他们披着睡衣,被季莫申科的手电筒照得眯起眼睛。在隔壁房间里,粗壮的老板娘哼哼唧唧地穿着衣服。
他立刻冲到台前,说:“同志们!瞧,我说过嘛。米沙是自己人,他的父亲是扳道工,被火车压死了,后来米沙就失了学。别看他中学没有毕业,但对我们的事业,一听就明白了。”
季莫申科的解释只有两个字:
谢廖扎高兴地笑了。
“搜查。”
“既然是这么回事,应当给布尔什维克撑腰,我不反对。谢廖扎了解我,我报名参加共青团。”
他们认真检查了每一块地板,仔细搜查了堆满木柴的大板棚,储藏室,厨房,面积很大的酒窖,然而连秘密地窖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长得像头小熊,眼睛微微斜视的米沙·列夫丘科夫挤上前去:
厨房隔壁的小房间是酒馆女佣人住的地方。这时,她睡得很酣,没有听见来人。谢廖扎轻轻把她叫醒。
“我想说几句。”
“你是什么人?这家的佣人吗?”他问睡眼惺忪的姑娘。
大厅里又是一阵静寂。突然,后排中有人喊道:
她将被子拉到肩头,用一只手挡住电筒的灯光。对发生的事情还摸不着头脑,只是惊疑地回答:
“青年同志们,”她说,“你们每个人都会认真考虑刚才在这里听到的讲话内容。我相信,你们当中一定会有不少同志不是以旁观者的姿态,而是作为积极的参与者投身革命。革命的大门对你们敞开着,参加不参加,取决于你们自己。我们希望你们谈谈自己的看法。愿意发言的同志请到台上来。”
“是啊。你们是什么人?”
丽达感觉到听众的心不在焉,于是草草结束了讲话,把讲台让给了伊格纳季耶娃。伊格纳季耶娃讲话从容,语气平和,听众们终于安静下来。
谢廖扎说明身份后便走开了,让她穿好衣服。
到会者对组织支部的冷漠态度令谢廖扎气恼,他不时愤愤地看看大厅里的听众,而听众并没有认真地听丽达讲话。扎利瓦诺夫以蔑视的眼光看着丽达,对丽莎·苏哈里科悄悄低语;坐在前排的高年级女生,鼻子上扑着白粉,狡黠的眼睛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在靠近舞台入口的角落里,坐着几个红军战士,其中也有谢廖扎认识的年轻的机枪手。他坐在舞台前沿的栏杆上,不断焦躁地扭动身子,憎恨地注视着打扮入时的丽莎·苏哈里科和安娜·阿德莫夫斯卡娅,这两人正毫无顾忌地与献殷勤的男生打情骂俏。
季莫申科正在宽敞的饭厅里盘问老板。老板喘着粗气,激动得唾沫四溅:
丽达·乌斯季诺维奇跑上前来给他撑腰,她开始向听众讲述莫斯科青年组织的情况。谢廖扎狼狈地站在一边。
“你们想要干什么?我没有别的地窖,你们这是白白浪费时间。告诉你们,是浪费时间。我以前是开过旅馆,但我现在也是穷光蛋了。彼得留拉那帮家伙把我的东西抢光了,还差点没把我打死。我非常欢迎苏维埃政权。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你们都看见了。”他不时地张开那又短又肥的胳膊,布满血丝的眼睛不住地从季莫申科的脸上溜向谢廖扎,又从谢廖扎身上移开,瞅着某个墙角或天花板。
会场上一片寂静。
季莫申科急得直咬嘴唇:
“同志们,演讲的内容你们都已听到了,现在我们应当建立支部。有谁支持?”
“那您是打算继续隐瞒下去?给您最后一次机会,快说出地窖在哪儿。”
谢廖扎立即谈起实际工作。
“啊呀,军人同志,您这是怎么啦,”老板娘插话了,“我们自己也饿着肚子呢!我们的东西都被抢光啦。”她想装哭,可是挤不出一滴眼泪。
“说说组织支部的事情。”
“饿肚子?!家里还雇着女佣人呢。”谢廖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