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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都没有回家。晚上,朱赫来来到柯察金家,把机车上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了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他竭力安慰心惊胆颤的母亲,告诉她,他们三人已在一个很远的偏僻村落安顿下来,住在布鲁兹扎克亲戚家中;在那儿非常安全,但是现在还不能回来。不过德国人的日子并不好过,时局很快就会发生变化。
她在克里姆卡的背上轻轻一推,克里姆卡火红色的脑袋很快就消失在栅栏门外。
机车事件使三家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他们总是欣喜万分地相互传阅偶尔捎回的纸条。但是,他们家里都变得孤寂,凄凉了。
“好,好,”瓦利娅笑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在快跑吧,小红熊,到保尔家去,我妈也在那儿呢。”
有一次,朱赫来装作偶然路过,进来看看波利托夫斯基家的老太婆,并给她一些钱:
“这是朱赫来在车站上交给我的。”他突然想起,这是不该说出来的,于是又补充道:“不过他交待我不要交给别人。”
“大娘,这是您的丈夫捎来的,不过您要小心,千万别说出去。”
“红毛熊,我的亲爱的,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告诉我,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你这小笨熊?”她一个劲地刨根问底,不知所措的克里姆卡不知不觉又做了一件错事。
老大娘感激不尽地握住他的手:
读完纸条,瓦利娅差点扑到克里姆卡身上。
“呵,谢谢您,要不,我们真难熬了,孩子们已没东西吃了。”
亲爱的安东尼娜,别担心,一切均好。我们都平安无事。很快你会得到详细的消息。向另外两家报个平安,让他们不要着急。阅后即毁。扎哈尔
这些钱是从布尔加科夫留下的经费中提取的。
克里姆卡把朱赫来的一切叮嘱抛置脑后,忘却了朱赫来曾严格命令他只能把纸条交给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本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又脏又皱的纸条递给瓦利娅。他无法拒绝谢廖扎的姐姐,这个浅色头发的瓦利娅。克里姆卡与这个可爱的姑娘在一起时总是难以把握住自己;当然,朴实的小厨子即使对自己也绝对不肯承认他喜欢瓦利娅。他把纸条交给瓦利娅,瓦利娅急忙读了起来:
“对,对,应当再看看形势的发展。虽然罢工失败了,工人们在枪口的威逼下复了工,但斗争之火已经燃起,它就再也扑不灭了。这三个人真是好样的,这就是无产阶级。”在从波利托夫斯基家回机务段的路上,朱赫来兴奋地想着。
“什么事?”瓦利娅紧追不放。“嗯,快说,你这头红毛熊,快说呀,真把人急死了。”她用命令的口吻说。
在雀沟村外有一座破旧的铁匠铺子,面对大路的墙壁已被熏黑。波利托夫斯基站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边,眯缝着眼睛对着火苗,用长把钳子翻动着已经烧得通红的铁块。
“是这样,你知道,我有事情找她。”
阿尔青来回拉着吊在横梁上的、皮风箱的拉杆。
克里姆卡迟疑不决地看看瓦利娅说:
波利托夫斯基的大胡子里藏着宽厚的笑容,他说:
“可能是去柯察金家。”瓦利娅看到克里姆卡打算离开,急忙抓住他的衣袖。
“现在,有手艺的人在村子里能混得下去,可干的活儿多的是。瞧,干上一两个礼拜,我们就能往家里捎点腌肉和面粉了。孩子,庄稼人对铁匠一向很看重,我们在这儿能过上好日子,就像是资产阶级,嘻嘻。扎哈尔可是另一码事了,他的农民思想更重,和他的叔叔挖地去了。是啊,这也可以理解。我和你,阿尔青,一无房子二无地,全靠两只肩膀一双手,就像眼下说的那样,是地道的无产阶级,嘻嘻。可扎哈尔脚踩两只船,一只脚踩在机车上,另一只脚踏在农村。”他用钳子将赤热的铁块翻转一下,又严肃地、沉思地补充说道:“孩子,我们的情况很糟。如果不能很快把德国佬打败,我们只好溜到叶卡捷琳诺斯拉夫或者罗斯托夫去,否则被他们抓住肯定要给吊死。”
“去哪儿啦?”
“是这么回事。”阿尔青嘟囔了一声。
“不在,出去了。”
“也不知家里的情况怎么样?黑特曼那班家伙会不会不放过他们?”
“你妈在家吗?”他问瓦利娅。
“大叔,娄子已经捅了,家里的事情就别多想了。”
门口站着一头乱蓬蓬火红色头发的克里姆卡,显然他是跑来的,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波利托夫斯基从炉子里夹出泛着蓝光的、通红的铁块,迅速把它放在铁砧上。
“谁呀?”她边问边拨开门钩。
“来吧,好孩子,用力捶!”
瓦利娅听见敲门声,回过头来。
阿尔青抓起铁砧旁沉重的铁锤,举过头顶,又使劲砸了下去。一股闪亮的火花随着嘶嘶的响声在铁匠铺内四处飞溅,瞬间照亮了铺内黑暗的角落。
保尔未能给母亲带回任何消息,他疲乏地在床上躺下,很快进入惊恐不安的梦乡。
波利托夫斯基随着阿尔青捶打的节奏,一次又一次地翻动着赤热的铁块。于是,铁像一块烤软的蜡,服服帖帖地被锤薄了。
他没有顾得上休息,立即跑到车站机务段去找朱赫来,但没有找到;而那些他所认识的工人对未归者的下落也一无所知。司机波利托夫斯基家的人同样什么也不知道。保尔在院子里看见波利托夫斯基的小儿子鲍里斯。鲍里斯告诉他,夜里他的家也被搜查过,是来抓他的父亲的。
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阵阵温暖的夜风。
保尔清晨回到家里,听母亲说夜里德国人曾来搜捕阿尔青,不由得忧心忡忡,很为哥哥担心。虽然弟兄俩性格迥然不同,阿尔青看上去十分严厉,但相互间感情深厚,这是一种深藏不露的爱。保尔十分清楚,只要需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哥哥赴汤蹈火,做出任何牺牲。
下面是一片深色的湖水;环抱湖水的苍松点头似地晃动着枝叶繁茂的树梢。
警卫队夜里的搜查把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吓坏了,当时只有她一人在家,因为保尔夜里总是在配电站干活的。
“这些松树就像活人一样。”冬妮亚心里想道。她躺在花岗岩石岸边低洼的草地上。在洼地后面,高高的岸上是一片松林;下面,就在这悬崖的脚下是一汪湖水;四周峭壁投下的阴影使湖边的水更加阴暗。
夜里,柯察金家也遭到搜查,他们在搜捕阿尔青。临走,他们命令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只要儿子回来,必须立即向警卫队报告。
这是冬妮亚心爱的角落。这儿距车站一俄里,过去是破旧的采石场,现在已经荒废了。泉水从深深的基坑内涌出来,于是现在变成了三个活水湖。冬妮亚突然听到在下面的斜坡处有拍水声。她抬起头来,用手拨开树枝,向下看去:一个黝黑的身影正一屈一伸地使劲从岸边向湖心游去。冬妮亚只能看见他那黑里透红的脊背和乌黑的头发。他一会儿双臂速划,像海象那样噗噗吐水,不时又转身翻个筋斗,或者扎个猛子潜到水下;后来他终于累了,于是舒展双臂,微微弯着身子,静静地仰卧在水面上,眯起眼睛对着明亮的阳光。冬妮亚放下树枝。“这可有失体面。”——她自己也感到好笑,于是又专心看起书来。
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像往常一样,亲切地接待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她们俩都想从对方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但交谈了几句,又都失望了。
冬妮亚专心致志地读着维克托借给她的一本书,没有发现有人翻过松林与洼地之间的岩石。直到一块小石头从那人脚下落到她的书上,她才猛地一惊,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洼地上的保尔·柯察金。与冬妮亚的不期而遇也使保尔感到突然,并有些困窘。他想走开。
“你别太担心,妈妈。”
冬妮亚看看保尔湿漉漉的头发,猜到了:“原来刚才游泳的人就是他。”
瓦利娅亲热地搂住母亲的双肩,把她送到门口,安慰她说:
“我吓着您了吗?我不知道您在这儿,我不是故意到这儿来的。”保尔说着,伸手攀住突出的岩石。他也认出了冬妮亚。
“我到柯察金家去,也许在那儿能打听到你父亲的消息。等谢廖扎回来,你让他上车站到波利托夫斯基家去问问。”
“您并没有打扰我。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聊聊。”
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泪汪汪地看着女儿,说:
保尔惊讶地看着冬妮亚:
“妈妈,你去哪儿?远吗?”
“我和您有什么可聊的呢?”
正在收拾厨房的长女瓦利娅看见母亲要出门,便问:
冬妮亚笑了:
从他们的话语中,她朦朦胧胧地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情。但她不知根底,因而焦虑万分。警卫队一走,她就扎起头巾,打算去找保尔的母亲玛丽亚·雅科夫列夫娜,期望从那儿打听到丈夫的消息。
“干吗您老站着?坐下嘛,坐这儿。”她指着一块石头说。“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布鲁兹扎克全家愁眉不展。谢廖扎的母亲安东尼娜·瓦西里耶夫娜四天来坐卧不宁,魂不守舍。丈夫音讯全无。她只知道,他的丈夫和柯察金、波利托夫斯基一起被德国人抓去开车了。昨天黑特曼警卫队来了三个家伙,嘴里骂骂咧咧的,十分粗暴地将她审问一通。
“我叫保夫卡·柯察金。”
另外两人也立即从机车两侧的踏脚上跳了下来。
“我叫冬妮亚。您看我们已经相互认识了嘛。”
“跳车,阿尔青!”阿尔青听到波利托夫斯基在他身后的喊声,便松开紧握的扶手。瞬间,粗壮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飞去,接着,双脚着地,却未能站稳,他紧跑两步,栽倒了,重重地翻了个筋斗。
保尔不好意思地揉着帽子。
铁路两边浓重的树影晃晃悠悠地映入机车头的光环,随即又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机车头灯力刺夜幕,但夜色茫茫,它只能照亮前面十米远的地方。机车头仿佛已经筋疲力尽,呼吸越来越缓慢了。
“您叫保夫卡?”冬妮亚打破了沉默。“干吗叫保夫卡?这不好听,还是叫保尔好,我以后就叫您保尔。您常到这儿来……”她本来想说“洗澡吗”,但又不想公开她看见保尔游泳的秘密,于是改口说,“散步吗?”
十分钟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无人操纵的机车仍在缓缓地行驶。
“不,不常来,偶尔有空才来。”保尔说。
“把调节器拧下来,快!”
“那您是不是在哪儿做工?”冬妮亚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