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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园门口长久伫立后,悉达多意识到,他进城的渴望是愚蠢的。他不能帮助儿子,也不该牵绊他。他深爱着逃走的孩子。他的爱像一道伤口。他感到伤口的存在不该只为在心中溃烂,它应该风化、发光。
孩子来时,他曾说自己富足而幸福。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却仍旧自负而心硬,对他冷漠疏远,不愿劳作,冒犯长辈,偷摘瓦稣迪瓦的果子。悉达多开始意识到,孩子带来的不是幸福安宁,而是痛苦忧虑。可是他爱他,宁愿忍受爱的痛苦和忧虑,也不愿接受没有他的幸福和快乐。
可眼下这伤口尚未风化发光。它让他感到忧伤。在这块伤口上,去追寻儿子的渴念已消失无踪,徒留虚空一片。他忧伤地席地坐下,感到内心的一些东西正在死去。他感到虚无,看不到快乐,也没有目标。他坐下,禅定,等待。他跟河水学会了等待、忍耐、倾听。他坐在尘土中倾听,倾听自己疲惫又哀伤的心跳,等待某种声音。他倾听了个把钟头,再也看不见任何景象,听凭自己沉沦,陷入空无,看不到前路。当伤口灼痛时,他就无声默诵“唵”,让自己被“唵”充满。花园里的僧人见他坐了许久,花白的头发上已满是尘土。一位僧人过来,在他面前放下两只芭蕉。他并未看见。
悉达多疼惜他,由着他,尊重他的悲伤。悉达多理解,儿子跟他不熟,不能像爱父亲那样爱他。渐渐地,他发觉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已被母亲宠坏。他在富有的环境中长大,习惯了美食、软床、使唤仆从。悉达多明白,一个悲伤又骄恣的孩子不会突然甘心待在陌生贫穷的地方。他不强迫他,而是为他做事,把最好的留给他。他希望善意的忍耐能慢慢赢得孩子的心。
恍惚中,一只抚摩他肩头的手将他唤醒。他马上认出这种温柔又忠贞的抚慰,回过神来。他起身,向追来的瓦稣迪瓦问好。他望着瓦稣迪瓦可亲的脸,细密的皱纹间洋溢的笑,望着他明亮的双眼,也跟着微笑起来。他看见了面前的芭蕉,拾起来,递给船夫一只,自己吃一只。之后,他跟随瓦稣迪瓦默默穿过森林,回到渡口。他们都不提今天发生的事,不提孩子的名字,不提他的逃走,谁也不触碰伤口。悉达多回到茅舍后躺在床上。瓦稣迪瓦走来递给他一碗椰汁,发现他已经睡着。
孩子哭着,瑟缩着出席了母亲的葬礼,又阴郁着,怯生生地听悉达多唤他儿子,欢迎他留在瓦稣迪瓦的茅舍。他面色苍白,整日坐在母亲坟旁,不吃不喝,目光呆滞,心扉紧锁着抗拒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