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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咱们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还得多亏那个‘西班牙婊子’。”
沃尔辛厄姆答道：“其实也不该惊讶。他们早计划好了——想想也是。”
沃尔辛厄姆难得笑了。“好了，内德，你有理。”
内德正要和耶柔玛说话，一回头才发现她已经走了，座位上的人换成了沃尔辛厄姆。他于是说：“我刚刚听到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接着将耶柔玛的话转述一番。
夏尔国王扶着新娘从主教府走了出来。国王和亨利·波旁一样，一身淡黄色缎子礼服，以示兄弟之情。不同的是，他衣服上的珠宝更大更多。两人望着新娘一行人走近，沃尔辛厄姆凑在内德耳边，轻蔑地说：“有人跟我说，国王这件礼服花了五十万埃居。”
这时人群间一阵骚动，两人不再交谈，扭头一看，是新郎一行人从罗浮宫现身了。他们穿过圣母桥，从右岸上了岛。只见纳瓦尔国王亨利·波旁身穿淡黄色缎子礼服，衣服上绣满了金银珠宝。随行的都是贵族新教徒，其中有尼姆侯爵。巴黎百姓望着这一行人，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内德差点以为听错了。“那可是十五万镑！”
内德打量耶柔玛，好奇中夹杂着一丝恐惧。说起心狠手辣，可不只有吉斯家人。
“等于英国国库半年的开销。”
“我恨不得杀了罗梅罗，但我还不能动手，因为我还得依靠他。这是退而求其次了。”
这一次，内德明白了沃尔辛厄姆为何对奢侈挥霍不屑一顾。
“多谢你通风报信。”
玛戈公主一身亮紫色天鹅绒长裙，披着蓝色斗篷，三个侍从女官拖着斗篷长长的后裾。内德不由想，她可要热死了。大家口中的公主总是天姿国色，这位玛戈的确名不虚传。只见她面孔艳若桃李，浓眉大眼，丹唇欲滴，仿佛是为亲吻而生。然而，这张娇美的面庞上却透着怨怼之色。内德对沃尔辛厄姆说：“她大不高兴呢。”
“这是吉斯家人的本色。”
沃尔辛厄姆一耸肩。“她自小就知道，她可不是想嫁谁就嫁谁的。法国王室奢靡无度，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上帝！他们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内德想起玛格丽当年也是屈服于父母之命。“我倒同情玛戈。”
“吉斯公爵握有巴黎重要新教徒的姓名地址，分别指派了一个信得过的天主教贵族。一旦起了暴乱，对胡格诺教徒格杀勿论。”
“要是那些传言属实，她嫁了人也不会收敛。”
“太好了！”内德原本打算费一番唇舌，劝她透漏些消息，看来她不需要劝。
国王的几个弟弟跟在两人身后，穿的也是黄缎子礼服。意思显而易见：从今以后，瓦卢瓦同波旁两家亲如兄弟。新娘子至少有一百个命妇随行，内德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珠玉宝贝，随便哪个女子身上佩戴的珠宝都比伊丽莎白女王多。
耶柔玛压低声音：“他跟我说了一件事，你准想知道。”
依旧没人欢呼。
“罗梅罗枢机大失所望了。看样子婚还是结了。”
新娘一行人沿着走道，缓缓步入看台，走到新郎身边。王室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办婚礼，这是破天荒头一次，为了不得罪任何一方，仪式就费了不少心思。
宾客纷纷入席。下午三点左右，耶柔玛·鲁伊斯坐到了他身边。罗浮宫一见后，内德一直惦着要找她详谈，苦于这几天没有机会。他热情地寒暄，耶柔玛则语气惆怅：“你笑起来和巴尼一模一样。”
按照传统，新人在教堂外行礼，波旁枢机为二人主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内德听着誓词，心中肃然：这个纵横四海之国，虽然步履维艰，但正朝着宗教自由的理想而迈进。内德满怀憧憬。这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心愿，也是西尔维·帕洛的期盼。
内德隐隐担心这婚未必结得成。可能有人闹事，导致仪式取消；此外还有传言说，玛戈公主扬言要当场悔婚。
最后，枢机问玛戈，是否愿意嫁给纳瓦尔国王为妻？
周一一早，人群蜂拥而来；举凡盛事，巴黎人是绝不肯错过的。巴黎圣母院前的广场上搭起了一圈木头看台，罩着金线帐子，高高的走道通往教堂和附近的主教府。内德只是无名小卒，离仪式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就入座了。八月的这天万里无云，大家只好忍着骄阳炙烤；看台周围人挤人，不免各个汗流浃背。近处的房屋里更是挤满了人，有的扒着窗户，有的爬上屋顶。然而，气氛却平静得出奇。巴黎的忠坚天主教徒本来就不愿把这个淘气的心肝宝贝嫁给下三滥新教徒；每逢主日，更有布道教士煽风点火，将这场联姻斥为造孽，令听众越发愤愤不平。
玛戈直视着他，面无表情，嘴紧紧闭着。
大婚这天，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异样。
内德暗暗担忧。她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儿悔婚吧？倒是听说她任性妄为。
皮埃尔快步奔到店外，摔门而去。
新郎焦躁地跺起脚来。
他转身要走，刚好伊莎贝拉从后屋进来，一眼认出他来。她震惊不已，本能地退后一步，表情中夹杂着惧怕和厌恶，好像瞧见的是一条疯狗。她很快从震惊中平复，发起火来。“魔鬼！”她扯着嗓子大喊，“你害死我家吉勒，毁了我女儿的一生。”那声音尖利刺耳，仿佛失心疯发作，皮埃尔连忙朝门口退去。她大喊：“要是我有把刀，我要把你的黑心肝都剜出来！下贱胚！残花败柳的野种！臭气熏天的行尸走肉，我掐死你！”
公主和枢机两个人对视良久。
他恨不得冲过去，一拳把她打倒在地，再叫几个护卫进来狠狠折磨她；可他觉得力不从心。他本该怒不可遏，却发觉自信全消，不知所措。她说得不错，她太了解他了。皮埃尔被她击中要害，只想爬到角落里舔舐伤口。
突然间，公主身后的夏尔国王手一伸，在她头上推了一下。
西尔维看在眼里，叹道：“那女人真可怜。”
玛戈公主点头了。
全叫她说中了。他如愿以偿地随了吉斯的姓，代价是娶了一个丑婆娘，还得替别人养一个拖油瓶。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他无法不动声色，恨得咬牙切齿。
内德想，这显然不是出于自愿，上帝看在眼里，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枢机却不以为意，匆忙宣布二人结为夫妇。
“看来并不如意喽？”他掩饰不住难堪，她全看在眼里。“可惜不是贵族小姐，而是出身低微之人——所以你恨死了她。”
礼成——不过此刻夫妻尚未同房，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婚姻就要宣告无效。
他皱起眉头。她是胡乱猜中还是听说的？
一对新人进入圣母院望婚礼弥撒。这是天主教仪式，新郎没有逗留，片刻后就走出教堂，和胡格诺将领加斯帕尔·德科利尼攀谈起来。他们或者并非有意，但两人姿态随便，仿佛是不屑教堂里的仪式。百姓怒从心起，纷纷叫嚷起来，随即喊起那两句凯旋之歌：
“尼姆侯爵夫人知道你的底，她和你是同乡。你后来又娶了亲，是吧？”
昂——日！
“你听谁造的谣？”
哈哈哈！
“但不是他的亲戚。他们看着你一身华服，就想起你是私生子的私生子，嘲笑你装模作样，我说错了吗？”
昂——日！
皮埃尔一阵慌乱。“我是公爵最信赖的谋士！”
哈哈哈！
“你没有。他们谁都知道你的出身，是不是？”
这位胡格诺将领还关在阿尔瓦公爵的地牢里遭受严刑拷打。看台上的几个显贵转来转去，交头接耳；喊声越来越响，他们没心思说话，都紧张地四下张望。
“我做到了。”
近处屋顶上的一群胡格诺教徒唱起了赞美诗，其余人纷纷响应。地上的人群里，有几个年轻无赖朝那间屋子走去。
她毫不留情：“你最想要的是成为真正的吉斯，因为你小时候他们不肯认你。”
怕要闹起来了。一旦起了冲突，这场婚礼就不再是和平的开始，而是混乱的发端。
皮埃尔顿时心烦意乱。
内德看见沃尔辛厄姆的朋友拉尼侯爵也在，他戴的还是那顶镶珠宝的帽子。他连忙走过去。“能不能叫那些胡格诺教徒别唱了？只会惹得这些人越来越气。万一闹起来，咱们的辛苦就白费了。”
“但这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忘了，我对你清楚得很。”
拉尼说：“可以是可以，但那些天主教徒也得住口。”
他忍不住炫耀：“我享尽荣华富贵，还有做梦也想不到的权力。”
内德四下张望，看有没有相熟的天主教徒，结果瞧见了阿弗罗迪特·博利厄，连忙拦在她面前说：“你能不能请一位司铎之类的人，叫他们别再喊昂日那句口号？不然只怕要生事端。”
她勉强镇定。“皮埃尔，你拿了奖赏，心满意足了？”她一指他身上的外套，“你穿的是绫罗绸缎，我还见过你和吉斯公爵并辔而行。你得偿所愿了，你恶事做尽，值得吗？”
阿弗罗迪特通情达理，明白情况严重。“我去教堂找我父亲。”
“你明明知道。”
内德又望向亨利·波旁和加斯帕尔·德科利尼，心念一动。这才是根源所在。他又走回拉尼面前。“麻烦您去请那两位回避一下吧。我知道他们是无心的，只是举止触犯了众怒。”
这下子她真的慌了。他喜不自胜。显然她没料到自己知道内德爵士的事。她还嘴硬：“不知道你胡说什么。”
拉尼点点头。“我去说。他们俩都不想惹麻烦。”
“你吻过那个英国情人没有？”
几分钟后，亨利和加斯帕尔进了总主教府，看不见了。接着，一位司铎从圣母院里走出来，警告他们不得打扰弥撒，天主教徒渐渐住了口。屋顶上的胡格诺教徒也不唱了。广场恢复了平静。
“有些罪更为恶劣——有些罪人是要下地狱的。”
内德想，风波平息了——至少是眼下。
“咱们都是罪人，所以需要主慈悲。”
婚礼之后大宴三天，没人闹事。皮埃尔大失所望。
“你教会我一个基督徒也可能满口谎话。”
街面上、酒馆里，得意扬扬的新教徒和怒火中烧的天主教徒撞个正着，打架斗殴是免不了的，但最后都不了了之，没有像他所盼望的那样闹得不可收拾。
这倒像是真心话，但他并不罢休。“你能懂得爱，都是我教会的。”
卡泰丽娜皇太后不愿双方兵戎相见，而科利尼又是个狡猾的胡格诺派，将避免流血奉为上上之策。这两个温吞家伙凑到一块，维持了太平的局面。
“我想把你的臭鼻子咬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