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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莱尔要塞气势夺人,延绵的围墙间只开了窄窄一道门。城堡是砂岩垒成,呈淡红色,和对面的主教座堂一样,都是就地取材。围墙之内耸立着一座方塔,塔顶立着几尊火炮,炮眼一律瞄准了苏格兰。
大家都注视着玛丽,没人往窗外看。玛丽气愤愤地回敬:“枉我一向看重他,还封他做默里伯爵!”
艾莉森和玛丽住在院子角落的小塔楼。卡莱尔和利文湖一般的荒凉,六月里也是寒意逼人。艾莉森真希望有马骑,玛丽酷爱骑马,在利文湖的时候常念叨。可惜两人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在一队英国兵的看守下散散步而已。
“夫人,詹姆斯的所作所为,我也无法左右,您自然明白。”
玛丽决定不去找伊丽莎白讨说法,要紧的是请英格兰女王帮她夺回苏格兰王位。
“去见科利尼上将,胡格诺派的大英雄!”
她们苦苦等待,终于盼来了伊丽莎白的使节。人是昨天夜里到的,一来就歇下了。
玛格丽特夫人十分难堪:“詹姆斯人在法国。”
艾莉森想方设法联系了玛丽在苏格兰的朋友,托人送了衣物和假发来,至于珠宝,还是攥在她那个新教徒哥哥手里——那些宝贝大多是弗朗索瓦二世国王赏赐给王后的。这天早上,玛丽打扮一新,如女王临朝,早膳过后,就端坐在简陋的小屋里,默默等待她们的命运。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玛丽的父亲詹姆斯五世国王生前情妇如云,其中就有玛格丽特夫人。两人育有一子,取名詹姆斯·斯图亚特,艾莉森在圣迪济耶行宫见过。当时詹姆斯劝玛丽不要返回苏格兰,身边还带了个名叫内德·威拉德的神秘男子。玛丽提起这个话头,实在有失礼貌。
一个月来,两个人没日没夜地揣摩伊丽莎白其人:她的宗教信念、对君权的见解;都说她学识渊博,但做事专断跋扈。她会不会答应帮助玛丽夺回王位?两人反复猜想,但总是没有定论。或者说,每天的结论都不同。今天她们就知道了。
玛丽应对自如。“玛格丽特夫人,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一说。关于令郎、我哥哥詹姆斯。”语带挑衅。
伊丽莎白的使节比艾莉森年长一两岁,应该快上三十了。他身材修长,笑容亲切,长着一对金棕色的眼睛;穿着讲究而朴素。艾莉森仔细打量,发现竟然认得此人。她瞧了玛丽一眼,见她微微皱着眉头,看样子也在回想。对方对玛丽女王鞠躬行礼,又对艾莉森一颔首,艾莉森一下子想起来了。她脱口而出:“圣迪济耶!”
威廉爵士皱着眉朝外望去。“我倒没听说。”
对方接口说:“七年前。”他说的是法语。他知道——要么是猜到玛丽说法语最自在,苏格兰语其次,英语最不流利。他彬彬有礼,但并不拘束。“本人是内德·威拉德爵士。”
艾莉森吓得动弹不得。乔治太大意了!该让那些人藏好的!要是威廉爵士起了疑心,把玛丽锁在房间里,那就前功尽弃了。难道就这么输了?
艾莉森暗想,此人表面上谨慎有礼,但绝不好对付,好比一把利刃收在丝绒剑鞘里。为了让他放下戒心,艾莉森装作热切的口气:“如今是内德爵士了!恭喜恭喜。”
威廉爵士的母亲玛格丽特夫人向窗外瞟了一眼,瞥见对岸有些不对头。她好奇心起:“不知是哪来的骑士?”
“多谢。”
艾莉森既是侍女也是命妇,饭后入席陪大家聊天。几个妇人吃炒货水果,威廉爵士只喝酒。利文湖谈资不多,但百无聊赖,也只有靠聊天解闷。
艾莉森想起内德当时扮作詹姆斯·斯图亚特的随从,但和皮埃尔·奥芒德据理力争,看出大有来头。
计划的时候,威利想叫玛丽也翻墙出去。墙高七英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稳妥起见,艾莉森试着跳了一次,结果扭了脚腕。要是玛丽也扭伤脚,只怕跑不快,她们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人只能从大门出去,如此一来,就得偷钥匙。
玛丽说:“你当时劝我不要回苏格兰。”
用过饭,威利先走一步。他要翻墙出去,等候小船捎来乔治的口信,通知她们一切就绪。
“您应该信我的话。”他面无表情。
下午,玛丽同威廉一家早早用饭,艾莉森和威利帮忙侍候。餐厅设在方塔二楼,从小窗能眺望到对岸,这是防守必须的。艾莉森总忍不住向水面张望,勉强劝自己镇定。
玛丽不加理会,进入正题。“我乃是苏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女王否认不得。”
美男子乔第下了岛,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湖边的金罗斯村。他负责安排人马接应玛丽和艾莉森,以免被追兵找到。不知道他办妥没有,艾莉森急得要发狂,一心盼他快快回来送信。
“不错。”
晨祷之后,五朔节的庆祝开始了。威利抽中“糊涂王”的角色,演了个醉鬼,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不过他是岛上为数不多的没醉的。
“一群叛臣贼子犯上作乱,将我关押。相信伊丽莎白姐姐也明白孰是孰非。”
玛丽胆识过人,愿意冒这个险,艾莉森也一样。只是一旦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叫姐姐并不准确,两个人亲缘甚远:伊丽莎白的祖父亨利七世国王是玛丽的曾祖。内德爵士没有开口反驳。
她拼了命地想逃走,可又担心被抓回来:她和玛丽十之八九会被锁起来,连沿着围墙散步也不准了——景色虽然凄凉,至少可以透透气,遥望远处。最最糟糕的,莫过于把她们两个分开软禁。
玛丽接着说:“此次来英格兰,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只求面见伊丽莎白,请她伸出援手。”
在小圣堂做晨祷时,艾莉森如坐针毡。
“我一定如实转达。”内德说道。
哪一步都可能出岔子。
艾莉森暗暗呻吟一声。内德是在敷衍她们。这可不妙。
院子里住了五十来号人,除了威廉爵士一家和守卫,还有几个秘书、几十个下人,要是玛丽穿过院子,不可能没人看见。大门上了锁,进进出出得叫人开门,不然就要靠翻墙。湖岸边总泊着三四条船,得找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划船,即便如此,也可能被追上。等上了岸,还需要有人备好马匹接应,带她到一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玛丽火气来了,气冲冲地嚷:“如实转达!我以为你来宣布她的决定!”
几个月来,乔治和威利一直暗中替玛丽送信,为此绞尽脑汁。可见逃走更是难上加难。
内德不为所动。想必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女王动怒了。“女王陛下无法立刻做决定。”他语气平静,像在讲道理。
至于艾莉森,则负责俘虏小威利。艾莉森的年纪将近他两倍,但也易如反掌。威利血气方刚,有个迷人女子对他青眼相加,免不了动心。艾莉森和他说话,问起他的生活起居,贴得和他稍嫌近了些;吻他的时候像姐姐,但又不止那么单纯;瞧见他盯着自己的胸脯,报之以一笑,娇嗔地抱怨一句“你们男人哪”,算是鼓励。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艾莉森点到为止,不必以身相许。她羞于承认,但她的确模模糊糊地感到一丝遗憾。好在威利很快上了钩,眼下对她是言听计从。
“这是何故?”
至于玛丽给了乔治什么甜头,艾莉森则拿不准。应该不止是亲吻吧,乔治又不是小孩子,但不至于同房,因为玛丽名节有亏,万一珠胎暗结,更加抬不起头来。艾莉森没有细问。毕竟,她们早已不是巴黎那两个无话不谈、天真快乐的小姑娘了。无论如何,总之乔治一片痴情,一心要效仿中世纪骑士,拯救心上人于绝望之堡。
“还有一些事情尚未有定论。”
艾莉森暗想,玛丽也许乐在其中,毕竟乔治样貌英俊、风流倜傥,玛丽和他假戏真做也说不定。
玛丽不肯容他含糊其词,追问道:“什么事?”
玛丽对美男子乔第展开美人计。玛丽从前的行头里,苏格兰人只扣下珠宝首饰,衣服却没有限制,她不愁衣装打扮。对付乔治根本手到擒来,玛丽天生丽质,在这个小岛上绝无对手。几个人困在一处,不生出些情愫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