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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女孩子容貌姣好,一头红发,今年十五岁,个子已然高得惊人,比大多男子还高半头。她叫作玛丽·斯图亚特,是苏格兰女王。
皮埃尔接过酒杯和一角芝士。白吃白喝总是欢迎的。
那年玛丽五岁,艾莉森八岁,两个人被迫从苏格兰来到法兰西;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两个小女孩吓得不知所措。体弱多病的弗朗索瓦成了她们的玩伴,三个孩子结下深厚的友谊,是那种患难与共的情谊。
“令堂帮过一个下凡的天使,所以这个天使一直在守护你。我就知道。”
艾莉森总觉得玛丽需要呵护。玛丽有时候任性固执,需要有人劝着。两个姑娘都喜欢弗朗索瓦,觉得他像无助的小猫小狗。弗朗索瓦则把玛丽当仙女一样崇拜。
“不可思议——你说得对!”
现在,三个人的友谊马上要面临考验,说不定要就此中断。
“那可不是修士,而是你的天使。”
玛丽抬起头,面露微笑,但一瞧见艾莉森的神情,立刻警觉。“怎么了?”她说法语已经不带丁点儿苏格兰口音,“出了什么事?”
“五岁那年走丢过一回。我以为家在河对面,差点淹死,幸好一个托钵修士路过救了我。”
艾莉森冲口而出:“复活期第二主日那天,你们两个就要结婚!”
“他是你的天使派来的。你有没有险些受伤或是死掉的经历?”
“这么快!”玛丽叹道。两个姑娘齐齐地望着弗朗索瓦。
贝特朗诧异地睁圆了眼睛。“我一直搞不明白拉里维埃先生为什么肯为我出这么多力?”
玛丽五岁时就和弗朗索瓦订了婚约,就在她来法国前不久。订婚纯粹是政治联姻,王室的婚姻一向如此;这场婚约是为巩固法兰西和苏格兰的联盟,以共同抗衡英格兰。
他于是又说:“有一位长者——不是令尊——曾提点过你,至少一次。”
两个女孩渐渐长大,怀疑这婚事要无疾而终了。三国之间的关系可谓瞬息万变,伦敦、爱丁堡和巴黎的谋臣常常论起玛丽的其他夫君人选,却一直没有定论。直到现在。
他强迫自己别再想了。这不是扪心自问的时候:贝特朗要上钩了。
弗朗索瓦好像痛苦万分。“我爱你,”他对玛丽说,“我想娶你为妻——等我长成男子汉的时候。”
“这就是了。”皮埃尔想起自己的母亲,要是她知道儿子靠骗钱为生该多么失望。他替自己开脱:是贝特朗自找的,他好赌又贪杯。但是,即便在假想中,这个理由也不能令母亲释怀。
玛丽同情地握住他的手,但他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接着挣扎着站起身。
“家母堪比圣徒。”
艾莉森劝道:“弗朗索瓦——”
“令堂是不是心地善良?”皮埃尔知道,几乎没人会回答“不”。
他无助地摇摇头,跑出了房间。
贝特朗还没有喝醉,答道:“没准。”
“唉,天哪,”玛丽叹道,“可怜的弗朗索瓦。”
皮埃尔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对贝特朗耳语:“我猜令堂也曾给布施于天使。”
艾莉森掩上门,现在没有外人了。她伸手拉玛丽站起来,两个人握着手坐在鲜艳的栗褐色丝绒沙发上。静默了一会儿,艾莉森问:“你怎么想?”
“天使为祖父的表亲赐福,之后张开翅膀,回归天国。”
“这辈子他们一直提醒我是女王。但我根本没真正当过女王。才出生六天就继承了苏格兰王位,可他们时时把我当婴儿对待。可等我和弗朗索瓦结了婚,他日后成为国王,那我就是法兰西王后——货真价实的,”她渴盼地双眼放光,“我盼着这一天。”
贝特朗惊疑不定。
“可弗朗索瓦他……”
皮埃尔竖起一根手指,像要表演戏法似的。“接着叫花子脱下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原来他是个——天使!”
“我知道。他这么贴心,我也爱他,可要是跟他同床共枕,然后,你知道……”
贝特朗一脸失望。
艾莉森激动地点头。“想都不敢想。”
“叫花子告诉他:‘令堂怀你的时候,施舍给我一便士——所以你这辈子都有好运气。’这件事千真万确。”
“或者我们婚后可以装样子。”
贝特朗哪里忍得住:“为什么?”
艾莉森摇头说:“那可能要被判婚姻无效的。”
“我说过了,你是个幸运儿,”他凑近了,压低声音,好像跟他吐露秘密似的,“祖父的表亲老了以后,有一天,从一个叫花子那儿知道自己为什么交了一辈子好运。”
“那我这个王后也当不成了。”
贝特朗却以为皮埃尔料事如神。“对!克洛蒂尔德——你怎么晓得?”
“不错。”
皮埃尔暗想,看来贝特朗还不是蠢得无药可救,不过骗动该不成问题。“我敢打赌,有个姑娘一直不待见你,后来却亲了你。”他发现大多男子少年时都有这番经历。
“怎么突然定了?有什么原因?”
“我可不总是走运。”
艾莉森是从卡泰丽娜王后那里听来的,王后可是全法国消息最灵通的人。“是疤面向国王进言。”吉斯公爵是玛丽的亲舅舅。加来大捷后,一家人都意气风发。
“我祖父的表亲就是个幸运儿,像你。”他装着轻松友好的口气,从前百试百灵。“他逢赌必赢,打过马里尼亚诺战役<a id="noteBack_7" href="#note_7">[7]</a>都活下来了。”皮埃尔随编随说,“他娶了个穷人家的闺女,看中她生得美,他很中意,后来太太的叔父给她留了一间磨坊。儿子后来当了主教。”
“疤面舅舅怎么关心起来?”
贝特朗赢了五十多里弗赫,那几个朋友输得精光,起身告辞。贝特朗要了一瓶葡萄酒、一块芝士,皮埃尔见机凑过去。
“想想看,要是吉斯家出了一位法兰西王后,那家族不是更加脸上有光吗。”
皮埃尔的机会来了。
“疤面是个武将。”
他旁观几个人玩骰子。看样子都是些纨绔子弟,生在珠宝商、律师、建筑匠师之家。其中那个叫贝特朗的把把赢,起先皮埃尔以为遇到了同行,贝特朗也是个骗子,于是留神观察,想瞧瞧他是怎么出老千的。看到最后,他判定贝特朗没耍手段,纯粹是手气好。
“不错,这主意自然是别人出的。”
皮埃尔在索邦大学念书。他自称出身香槟,父母出手阔绰,生活费不少给。事实上,父亲一个子儿也没给他。母亲为给他置办赶路的新衣用尽了毕生积蓄,如今已经不名一文。家里指望他做些文书工作糊口,譬如誊写法律文件,不少学生就是这样过来的。但皮埃尔贪图享乐,花钱如流水,弄钱得另想法子。这天他穿了件时兴的蓝色紧身上衣,衣袖开衩,露出里衬的白丝绸。这种行头,誊写一年的文书也买不起。
“可弗朗索瓦……”
这种喜庆场合对皮埃尔来说正是绝佳的机会。
“说到底,一切都要看小弗朗索瓦的,是不是?”
巴黎大堂区的圣埃蒂安酒馆也不例外。一个角落里,几个年轻人正在掷骰子,赢的人就以疤面的大名提酒。门口处,一桌士兵大肆庆祝,好像加来是他们攻下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妓女喝醉了,伏在桌子上昏睡,头发散落在一摊酒里。
“他还这么小,”玛丽叹道,“又这么虚弱。夫妻之事,他做得来吗?”
巴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法国军队攻下加来,收复了两百年前莫名其妙被英国蛮子抢走的这块土地。都城的每家酒肆里,人人都在为吉斯公爵“疤面”举杯,庆祝这位大将军替国家一雪前耻。
“我不知道,”艾莉森答道,“不过到复活期第二主日你就该有答案了。”
皮埃尔·奥芒德的生计是顺走巴黎市民手头的闲钱,赶上今天这种举国欢庆的日子,事情就好办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