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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跳起来,先拥抱父亲,又热烈地亲吻皮埃尔,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欢呼,是圣母院外等待的人群。皮埃尔说:“他们也赞许咱们的婚事呢。”一屋子人都笑了。
莫里亚克一家三口也在:吕克、让娜夫妇,还有儿子乔治,也就是西尔维的追求者。西尔维瞧见乔治瞪着皮埃尔,又是诧异又是嫉妒。看得出,他知道自己不是皮埃尔的对手。西尔维容许自己片刻的骄傲之罪。皮埃尔比乔治称心多了。
吉勒瞧着妻子,伊莎贝拉几乎不易察觉地一点头。皮埃尔暗想,无论表面如何,她才是一家之主。吉勒露出笑脸,这可着实少见。他对西尔维说:“那好。嫁给皮埃尔吧,愿上帝为你们的结合赐福。”
会众齐唱赞美诗。皮埃尔悄声问:“没有唱经班?”
“不错,倘若你们接纳我。”
“我们就是。”西尔维最爱亮开嗓子用法语唱赞美诗了。追随真福音,这是众多乐事之一。在天主堂,她觉得自己只是看演出的旁观者,但在这里,她可以参与其中。
吉勒松开拳头,脸色也正常了。他问皮埃尔:“你愿意?”
皮埃尔称赞:“你嗓子真美。”
西尔维说:“爸爸,求你答应了吧。”她跪在父亲身前。“皮埃尔爱我,我也爱他,我们会非常幸福的。皮埃尔还会和我们一道传播真福音。”
西尔维知道这是真话。事实上,她的歌喉悦耳动听,常常有犯骄傲罪之嫌。
“不,纪尧姆,我没有这种打算,不然直接就带城守上门来了。”皮埃尔转头直视吉勒,“我想加入你们的行列,我想成为新教徒,我还想娶西尔维为妻。”
随后是祷告和恭读经文,一律用法语,最后是领圣餐。饼和酒并不真是体与血,只是象征而已,这倒合情合理得多。最后,纪尧姆开始布道,大肆抨击教宗保禄四世的种种恶行。八十一岁的保禄狭隘保守,推行宗教裁判所,勒令罗马的犹太人佩戴黄帽,新教徒乃至天主教徒无不痛恨。
纪尧姆第一次开口:“你要揭发我们?”他一脸惊恐。
礼拜结束,大家把椅子大略摆成一圈,开始另一项集会。西尔维向皮埃尔解释:“这叫‘团契’。我们讲讲新闻,讨论各种各样的话题。女子也可以开口。”
“只要留心观察——府上该有却没有的东西。床头没有挂十字苦像,门边没有供奉圣母的神龛,壁炉架上没有挂圣家庭像。太太的裙子上没钉珍珠——几颗珍珠的钱您并不是出不起。女儿只穿棕色外衣。”他迅速一伸手,抢过纪尧姆压在手下的书,打开来说,“主日上午还在家里读法语的《马太福音》。”
纪尧姆率先开口,他的消息叫西尔维、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要离开巴黎了。
吉勒涨红了脸。“显而易见?”
他表示很高兴能为贝尔纳牧师以及众长老助上一臂之力,依照日内瓦的约翰·加尔文所定下的原则来重组会众;过去几年中,新教在法国的传播可谓令人瞩目,部分归因于加尔文各信众间组织严谨、纪律严明,巴黎圣雅克郊区的牧区就是其中一例。教众讨论明年召开首次全国新教会议,这份信心叫他尤为振奋。
皮埃尔急忙说:“不是她告诉的。显而易见。”
不过自己作为传教士,还要去服务其他教区,下礼拜日就要动身离开。
吉勒大怒:“你告诉他了?”他壮硕的大手攥成拳头。
虽然大家知道他不会一直留下,但这未免突然。在此之前,他压根儿也没提过要走的事。西尔维忍不住觉得,决定如此仓促,兴许和自己订婚有关。她告诫自己,这绝对有虚荣之嫌,连忙祈祷谦逊之德。
西尔维壮着胆子说:“爸爸,不用假装了,他知道咱们的身份。”
吕克·莫里亚克挑起了不和谐之音。“纪尧姆,你这么快就走,我很舍不得,因为还有一件要紧事尚未谈到,也就是我们宗派内的异端一事。”很多小个子男人都好勇斗狠,不过吕克只是表面如此,他其实最崇尚宽容。只听他又说:“加尔文下令将米格尔·塞尔韦特推上火刑架,令本会众间不少教友震惊不已。”
“你说这些,可要被关进大牢的。你竟敢在我家里宣扬这些异端邪说?”吉勒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虽然装得不像,但不知怎的,还是叫人害怕。
西尔维知道吕克所指,每个教友都知道。塞尔韦特是一位新教徒学者,因为反对加尔文的三位一体论,后在日内瓦被处死。这一举动令吕克·莫里亚克等新教徒心寒,他们一直坚信,只有天主教才残害持异见者。
“神父普遍从穷苦农人手中收取什一税,生活奢侈,该尽的神圣职责却不去尽。”这一点惹得最虔诚的天主教徒也怨声载道。
纪尧姆不耐烦:“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吉勒一定全心认同,但不动声色。“第二呢?”
“可一直没有个解释。”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皮埃尔不能公然说自己信仰新教,因为他并没去过礼拜会,但又必须清楚地表明自己有心改宗。他开口说:“我有两个困扰。”他装出若有所思的困惑语气。“第一是弥撒。教会称饼和酒是由耶稣的圣体和圣血变成,但是无论眼观、鼻嗅、嘴尝,都不像体和血,那么何来‘变’之说呢?听上去倒像玄学。”这些论调,皮埃尔听一些偏袒新教的同学讲过。说心里话,他认为争论这种空泛抽象的问题简直不可思议。
西尔维起劲地点头。对这件事,她深有感触。新教徒要求持不同信仰的国王主教予以宽容,自己怎么反倒去迫害他人?可竟也有不少教徒希望效仿天主教徒,严惩异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说你所希冀的启迪吧。”
纪尧姆大手一挥。“教派内须严肃纪律。”显然不想讨论下去。
“我是基督徒,希冀得到启迪。”他料到吉勒会问,早已想好答案——只希望不要显得太顺口。
这种敷衍搪塞让西尔维怒不可遏,她大声说:“但也不该相互残杀。”平常团契时她很少开口,虽然女子可以说话,但并不鼓励晚辈直言。不过西尔维现在已许了人,况且这个话题她无法沉默以对。她接着说:“米格尔·塞尔韦特以道理和著述为武器,那就应该以道理和著述予以反击,而不该诉诸暴力!”
吉勒听完不置可否,又接着问:“你的信仰呢?”
吕克·莫里亚克激动地点头表示赞同,听到有人热烈支持,他备感高兴,倒是几个年长妇人一脸不悦。
“您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皮埃尔语气亲切;粗鲁无礼还不足以叫他乱了方寸。他侃侃而谈,说谎不费吹灰之力。“家母在香槟有一小块地,虽然只是几座葡萄园,但租金尚可,我们不愁没收入。”他母亲给一个乡下神父当管家妇,身无分文,皮埃尔讨生活全靠头脑机敏。“等完成学业,我想从事律师的职业,令妻子生活无忧。”这两句话相对属实。
纪尧姆不屑地说:“这并不是你自己的主意,而是卡斯特利奥的论调——也是个异端分子。”
吉勒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集中精神面对眼前的任务:询问皮埃尔。他语带嘲弄:“你是个学生,拿什么娶妻?”
这话不假。这句话是西尔维在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那篇题为《是否该处死异教徒》的宣传册子上读到的。不过她读过的可不止这一篇。父亲印的书她都读过,对于新教神学家的著述,她的了解可不亚于纪尧姆。她于是说:“我也可以引述加尔文。加尔文写道:‘对被教会所驱逐者落井下石,诚非基督教之义。’当然了,他写这话的时候,自己被斥为异教分子遭到迫害。”
伊莎贝拉低声惊呼。应该不是诧异,她自然有所预料;所以应该是惊喜。皮埃尔瞥见纪尧姆一脸震惊,忍不住想他或许暗暗对西尔维有意。吉勒则一脸恼怒,怪人扰了他平静的安息日。
她瞧见几个教友不满地皱起眉头,发觉自己的话有些造次了——这是嘲讽伟大的约翰·加尔文言行不一。
皮埃尔说:“帕洛先生,我愿娶西尔维为妻,请您答允。”
纪尧姆说:“你太年轻,不懂其中深意。”
“那好。”吉勒说。纪尧姆正要起身回避,又坐下了。
“太年轻?”西尔维的火气上来了。“我冒着生命危险,卖你从日内瓦带来的书时,你可没说过我太年轻!”
皮埃尔也想私下说,但他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我很乐意当着大伙的面说。”
众教友七嘴八舌起来,贝尔纳牧师站起来息事宁人:“这件事上,一个下午也争不出个答案。不如让我们托纪尧姆回到日内瓦后将这些困惑转达给约翰·加尔文。”
吉勒说:“我看没必要。”
吕克·莫里亚克并不满意。“那加尔文会给咱们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