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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有兄弟！”内德知道，玛丽是苏格兰国王詹姆五世和王后玛丽·德吉斯的独生女。
对方一扭头，表示不想做这笔买卖。“本店没有一百本。”
“她兄弟多着呢，”塞西尔轻蔑地哼了一声，“她父王对妻子不忠，在国王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至少有九个私生子。”塞西尔祖辈经营客栈生意，因为中产出身，瞧不起王室的风流账。“这个兄弟叫詹姆斯·斯图亚特，是新教徒，不过玛丽跟他很亲近。他也希望妹妹留在法国，免得回来兴风作浪。你就扮作他的随从：咱们不想叫法国那边知道此事牵涉到伊丽莎白女王。”
“要是买一百本呢？”
詹姆斯二十八九岁，一头淡金色头发，形容肃穆，穿了件钉珠宝的栗褐色紧身上衣。苏格兰贵族都通晓法语，不过有的流利些；詹姆斯说起法语结结巴巴，口音浓重，好在有内德帮衬。
“看不出来。两里弗赫。”
两人乘船来到巴黎。如今英法两国停战，这一程还算顺利。到了才听说，玛丽·斯图亚特去了兰斯过复活节，他们扑了个空，内德心生沮丧。英国外交大使尼古拉斯·思罗克莫顿爵士告诉他们说：“吉斯王朝全体退居香槟老家，重整旗鼓去了。”思罗克莫顿四十开外，眼光锐利，红棕色的胡子并不见斑白。他身穿黑色紧身上衣，领子和袖口都缝着小巧精致的飞边。“卡泰丽娜皇太后在奥尔良智胜吉斯，打那以后，再没人能和她抗衡，吉斯一家大挫锐气。”
“我真是来买书的。”
内德说：“听说复活节时有新教徒闹事。”
学徒哧哧地笑。
思罗克莫顿点头说：“在昂热、勒芒、博韦以及蓬图瓦兹四地。”内德听他如此一丝不苟，不禁心生敬佩。“你们也知道，迷信的天主教徒喜欢捧着圣物游行，咱们新教徒思想开明，深知供奉神像圣骸是犯了崇拜偶像之罪，结果一些爱激动的弟兄就冲进游行队伍里。”
店主瞟了一眼她那身粗陋衣服，说道：“你买不起。”
内德对以暴制暴的新教徒感到气愤。“只要自己不尊奉神像就好了，怎么还管别人的事？意见不一的，就该凭上帝裁定。”
镇里到处是印书的、卖书的。《圣经》和其他书籍有英、德、法语版，从这里销到欧洲各地。她就近去了一家印书商的铺子，见到店主和徒弟正在印刷机旁做工，书堆得到处都是。她询问法语《圣经》的价格。
“也许吧。”思罗克莫顿对新教的态度比内德极端，伊丽莎白手下的多数重臣都如此，包括塞西尔也是，但女王是温和派。
罗纳河谷吹来的冷风掠过湖面，水面掀起朵朵细浪。整个日内瓦城裹在寒意之中，西尔维发现当地人和当地气候一样冷。她真想大声疾呼，新教徒也不用非得冷冰冰的呀。
“不过卡泰丽娜看来控制得不错。”
她在一家客栈落脚，店主是个妇人。第二天，她买了一顶红色的羊毛软帽，盖住一头短发。戴帽子也比围围巾暖和。
“是。她不愿诉诸暴力，一直想方设法遏制情势恶化。复活节后，大家渐渐冷静下来。”
进城前，西尔维先摘掉修女头饰，把胸前挂的十字塞在裙子底下，用黄围巾裹住头颈，看上去不是修女，而是个衣衫粗陋的信徒。她轻松地进了城。
“皇太后是明智之人。”
目的地景色宜人。湖水清如明镜，四周山峦青青，天空则呈现出珍珠灰色。
“也许吧。”思罗克莫顿还是这一句。
这座城坐落在日内瓦湖的南角，罗纳河流经这一角，奔向遥远的地中海。她走近了才发现，相比巴黎，这只是个小镇而已。相比巴黎，她觉着哪个镇子都嫌小。
内德准备告辞，思罗克莫顿叮嘱说：“到了兰斯，留神防着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他比你年长一两岁，专替吉斯家做那些卑鄙勾当。”
远远地，终于看到了日内瓦新教教堂的尖顶。她仿佛在世为人，也涌起自豪之感。他们都说办不到，但她还是做到了。感谢上帝保佑。
“为什么要留神？”
她不知道的太多了。譬如整天赶路，鞋子很快就穿坏了。譬如客栈老板漫天要价，要是当地只此一家，就变本加厉，明知道她是“修女”也毫不客气。男人想占她便宜，她早有准备，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没想到的是，在旅店的通铺客房里，竟有女人对自己动手动脚。
“此人毒如蛇蝎。”
天寒地冻。日内瓦越来越近了，西尔维在阿尔卑斯山麓的座座小丘间跋涉；十一月了，她该穿一件皮毛外套。她不知道要备上。
“多谢提醒。”
弗朗索瓦国王大半个身子倚着夏尔，出了大殿。
内德同詹姆斯两人搭乘河船前往兰斯，先顺着塞纳河北上，之后进入马恩河。走水路比骑马要慢，不过比坐三四天马鞍舒适。到了香槟区的兰斯重镇，才知道又一次扑了空：玛丽·斯图亚特已经起驾，拜访洛林枢机夏尔去了。
夏尔示意哥哥疤面公爵跟过去，公爵一脸鄙夷，竟转身背对着夏尔和国王。这反应叫皮埃尔吃了一惊：他如此大不敬，换作君威赫赫的国王，他早就被打进大牢了。
两人这次改成骑马。路上内德还是老样子，逢人就打听消息。他听说还有别人在打听玛丽·斯图亚特的行踪，不由得暗暗心惊。大约一天之前，有个叫约翰·莱斯利的苏格兰司铎打那儿经过，内德猜测是苏格兰天主教派来的，想必他的目的和内德恰恰相反。
皮埃尔望向安托万·波旁。他同样是一脸诧异，显然这不是他安排的什么诡计。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他猜不透原因。
内德和詹姆总算赶到玛丽居留的圣迪济耶行宫，只见城堡四面围墙，耸立着八座高塔。两人报上身份，由下人引进大厅。等了几分钟，就见进来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他一脸傲慢，好像不高兴见到他们。他自称是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
国王由枢机扶着，朝寝殿走去。
詹姆斯和内德起身相迎。詹姆斯开口问：“尊驾是王妹玛丽女王的亲戚？”
这时国王却站了起来。他太过虚弱，又跌在王座上。主教还在喋喋不休，也不知道是没看出国王抱恙还是不关心。夏尔枢机看出不妙，又对弗朗索瓦耳语了两句，但国王疲惫地摇头。夏尔一脸无奈，但只好扶他起身。
“当然。”皮埃尔又问内德：“这位先生是？”
他默念：快说暗号，主在上——然后再晕倒！
“内德·威拉德，詹姆斯·斯图亚特的书记。”
皮埃尔目瞪口呆。三年来，哆嗦热病肆虐，席卷了法兰西及欧洲各国。染上瘟疫说不定是死路一条。
“不知道两个苏格兰新教徒来这儿有何贵干？”
接着他就哆嗦起来。
内德心中暗喜：皮埃尔没怀疑自己的身份。要是玛丽以为此行是她苏格兰亲人的意思，而不是英格兰的对头，或许更容易听进去。
过了一分钟，弗朗索瓦睁开眼睛，四下张望。他的目光落在卢维埃身上，皮埃尔以为时候到了——国王别开目光。
皮埃尔言辞不善，但詹姆斯并未动气。他平静地答道：“我来见妹妹。”
奥尔良主教开始长篇大论。皮埃尔恨不得掐死他。国王倚着椅背，合上了眼睛。他八成以为群臣当他在用心听主教进言。其实看他的样子，更像是睡过去了……要么是昏过去了。
“目的呢？”
接着国王又向另一个大臣发问，同样是无关痛痒之事。夏尔枢机对国王耳语了几句，应该是催他下手，但弗朗索瓦摆一摆手，似乎是说：我心里有数。
詹姆斯微微一笑。“告诉她詹姆斯·斯图亚特来了，这就行了。”
弗朗索瓦向一个大臣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对方趋前作答。皮埃尔没心思听他们说些什么。国王应该立刻下手。先讨论末等小事，这倒奇了：难道谋杀不过是国事上的一项吗？
皮埃尔下巴一扬。“我去禀告玛丽王后，看殿下是否愿意见你。”内德瞧出皮埃尔会千方百计阻止他们兄妹见面。
现在只差国王的暗号。
詹姆斯坐下了，扭头看着别处。毕竟他也是王室后裔，对一个后生下人本不用这么客气，他仁至义尽。
皮埃尔和卢维埃站在最前排，好让国王看得清清楚楚。安托万·波旁就在几步之外。
皮埃尔一脸愠怒，但一言不发地走了。
夏尔枢机立在王座一侧。
内德坐下来等。城堡里诸事繁忙，下人在大厅里进进出出，服侍到访的王室。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召见室里摆着一张精雕细琢的王座，弗朗索瓦国王歪着身子坐在上面，似乎得靠扶手才撑住身体。他面无血色，还蒙着一层细汗。艾莉森说他身子一向虚弱，但看样子比平常更甚。
内德见到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走进大厅，只见她身穿粉红色丝裙，乌发上别着珍珠发饰，知道她不是下人。她那双蓝眼睛凝视内德，目光里透出精明警觉。她随即认出詹姆斯，立刻笑容满面。“稀客！詹姆斯大人！还认得我吗？艾莉森·麦凯——玛丽大婚那天咱们见过一面。”
几分钟后，国王宣布召见朝臣。
詹姆斯起身鞠躬，内德跟着行礼。詹姆斯答道：“当然认得。”
疤面公爵和夏尔枢机也到了。他们向熟人颔首致意，径直进了里间。
“我们没听说您来了！”
屋里的人渐渐多了。十点左右，安托万·波旁到了。他生得眉清目秀，但透着怯懦，厚眼皮耷拉着，两撇胡子也向下垂，让人觉得垂头丧气、死气沉沉。弟弟成了阶下囚，科利尼被软禁，他想必猜到自己大难临头。皮埃尔打量他，猜他明白自己活不过今天。瞧他的姿态，仿佛在说：尽管使出你们最恶劣的手段，老子不在乎。
“我让一个叫什么皮埃尔的人通传。”
皮埃尔于是静下心沉思。他回味同艾莉森的对话，胃里一阵绞痛：倘若他没有娶妻，说不定能娶到法兰西王后的密友。他们可谓天作之合，头脑、样貌、野心都不相上下。说不定有朝一日能获封为公爵。错失良机，他如丧考妣。他对奥黛特的痛恨又深了一层。她粗俗低贱，把他拉回拼命想挣脱的身份。他一辈子的野心都栽在她手里。
“啊！他呢专门负责打发那些闲人。不过她自然愿意见您。我先去说一声，然后叫人来带您——您二位。”她打量内德。
两人到得早，不过几个大臣比他们还早。卢维埃说：“还得一两个小时——他还没更衣呢。”
詹姆斯介绍说：“这是我的书记，内德·威拉德。”
皮埃尔和卢维埃沿着走廊，穿过门厅，进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只见家具都是镀金镶板，墙上贴着色彩鲜艳的墙纸，还挂着一张土耳其毯子。而这里不过是候召室。门后是召见厅，也就是国王召见大臣的地方，再往里是守卫室，有二三十名侍卫把手，最里面才是寝殿。
内德又鞠躬行礼。艾莉森冲他微微一颔首，转身走了。
艾莉森说：“我得回去更衣了。你们俩该去候召室等着。”她从内侧的门出去了。
詹姆斯说：“皮埃尔那家伙压根没告诉玛丽说咱们来见她！”
这时门开了，两人心中有鬼，连忙分开。卢维埃走进来说：“一切安排妥当。”他从桌上拿起匕首，挂在腰间，又用外套遮好。
“怪不得叫我提防此人。”
皮埃尔舒坦了些。他差点成为王后的心腹，但失之交臂，得失间只隔了片刻。好在艾莉森没有因为他娶奥黛特而看不起他。要是被她嫌恶，他一定生不如死。
又等了几分钟，就来了一个下人，引两人出了大厅，进到一间惬意的小客厅。内德心中忐忑。这次一行的目的就是这次会面。伊丽莎白女王和主人兼师傅塞西尔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彼此彼此——不过换了是我，我八成也会答应，为了这个姓氏。”
不一会儿就见玛丽·斯图亚特进来了。
“抱歉。”
内德从前见过玛丽一次，此刻见到她如此高挑、如此俏丽，再次为之惊诧。她皮肤白皙、头发火红，分外引人注目。虽然年方十八，却仪态万方，像船只漂浮在平静的海面，修长优雅的颈子上头高昂着。守丧期已过，但她依然穿着白裙，以示哀悼。
“该死。”
她身后跟着艾莉森·麦凯和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
“报酬是允许我自称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婚书上落的就是这个名字。”
詹姆斯深鞠一躬，玛丽则立即走到他身边，吻了吻他。只听她说：“你可真厉害，詹姆斯。我在圣迪济耶，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你为什么答应？”
“我可找了好一阵子呢。”詹姆斯笑着回答。
皮埃尔觉得做错了事，羞愧难当。“是。”
玛丽坐下了，吩咐大家都坐。她说：“有人跟我说，我应该返回苏格兰，仿若旭日初升，驱散王土上宗教纷乱的阴云。”
“是，有所耳闻——啊！原来奥黛特嫁的人是你！”
詹姆斯说道：“看来妹妹见过约翰·莱斯利了。”内德担心的就是这个。莱斯利抢先一步，经他一番劝说，玛丽显然动了心。
“阿兰·德吉斯把一个女仆搞大了肚子。”
“你真是无所不知！”玛丽叹道。她显然极喜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跟我说，要是我坐船回阿伯丁，他能集结两万兵马，追随我讨伐爱丁堡，推翻新教国会，重燃基督荣光。”
“是谁？”
詹姆斯问：“妹妹不会信他这番话吧？”
“是夏尔枢机安排的。那个女人得尽快嫁出去，老道理。”
内德担心玛丽深信不疑。他很快看出，玛丽容易轻信，虽然仪态端庄优雅，一派女王之气，但看不出有智谋。君主周围少不了阿谀奉承，因此懂得兼听明辨至关重要。
她脸色一沉。“主啊。”
玛丽喜滋滋地没做理会，只说：“要是我回苏格兰，我就封你做总主教。”
“我娶妻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苏格兰女王并无钦点主教的权力，这和法国不同。但詹姆斯没费神指出，只说：“我不是天主教徒。”
“不知道什么？”
“那你一定得改宗喽。”玛丽语气轻快。
“你并不知道，是不是？”
詹姆斯竭力忍着她这种轻浮态度，庄重地说：“我这次来，是请你改信新教。”
“怎么了？”
内德皱起眉头。这并非此行目的。
他猛地醒悟。“啊，不好。”
玛丽坚决地回答：“我是天主教徒，我的家人也都是天主教徒。我不能改变信仰。”
不过，贵族家的黄花闺女和未婚夫举止亲密倒另当别论。
内德瞧见皮埃尔默默点头。显然，要姓吉斯的改信新教叫他不寒而栗。
皮埃尔琢磨她的意思。她想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同自己亲热？艾莉森待字闺中，万不可牺牲贞洁，一旦传出去——这种事在宫里是瞒不住的——那就嫁不到如意郎君，等于自毁前程。
詹姆斯答道：“就算你不肯做新教徒，至少会宽容他们吧？
他低头吻她。她的嘴唇柔软温柔。她伸手按在他脑后，让他贴得更近，又张开嘴同他舌吻。她随即推开他，说道：“现在不妥，这里不妥。”
只要你随他们自由敬礼，他们都会拥戴你。”
他还是举棋不定。他有什么好处？答案呼之欲出：左右法兰西王后。要是玛丽·斯图亚特的密友当了他的情妇，他的权力甚至在弗朗索瓦公爵和夏尔枢机之上。
内德认为这样劝说不妥。他们的目的是让玛丽留在法国。
对女子献殷勤而别有用心，这是他皮埃尔的惯用伎俩。他觉得讽刺，忍不住笑了，艾莉森当他有意，头微微一扬，侧脸朝向他。再明显不过了。
皮埃尔也露出紧张的神色，不过是另有原因：对忠坚派天主教徒而言，宽容的理念荒唐至极。
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接口。但他随即意识到，艾莉森说的同舟共济不只是吐露爱慕之意的泛泛之谈。恰恰相反：她存心勾引，意在把他收在麾下。
玛丽反问：“那么新教徒对待天主教徒，也是同样的宽容吗？”
这一年来，他一直没有对女人动过心。对韦罗妮克的心思落了空，加上惹人嫌的丑婆娘奥黛特，他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女人。
内德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自然不是。如今苏格兰判定祝圣弥撒有罪。”
“正合我意。”艾莉森表面上说的是政治联盟，但皮埃尔听得出弦外之音。听她的语气、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迷上自己了。
皮埃尔反驳说：“你错了，威拉德先生。弥撒不是罪。”
艾莉森微微一转身，身子贴着皮埃尔的胸膛。女人这样做这绝不会是不小心，皮埃尔深信不疑。只听她说：“你和我，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尽心帮助掌权之人，是伟人的军师。咱们俩该同舟共济。”
“苏格兰国会刚刚通过了法案！”
皮埃尔不以为意，嘴上却说：“我可从来不小看女人。”他微微一笑，魅力尽显。
“所谓的国会或许是通过了法案，但要正式立法，必须由君主批准。玛丽女王陛下尚未御准。”
“别以为她是女人就小看她。想想圣女贞德。”
内德不得不承认：“你的话确实不错，我只是希望女王陛下不要轻信谗言，以为苏格兰宗教宽容已成大势。”
皮埃尔一脸不以为然。“倘若她握有实权，那是该小心。不过国王娶了吉斯家的外甥女，一切都在咱们掌握之中。我看皇太后不足为患。”
“威拉德先生，敢问这番话是谁的意思？”
艾莉森一耸肩。“我也没说同意卡泰丽娜的看法，我只是提醒一句，咱们得小心。”
皮埃尔似乎瞧出内德的身份不只是书记。内德避而不答，只对玛丽说：“陛下在法国贵为公爵夫人，享有田产俸禄，又有财雄势大的亲族支持。但在苏格兰却要面临冲突之忧。”
“挑教会毛病的大有人在。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教他们明白没资格指手画脚。”
玛丽却答道：“在法国，我是先王的未亡人，但在苏格兰，我是堂堂女王。”
“卡泰丽娜觉得症结就在这里。”
看样子她主意已定。
那句“殉教者”说得在理。譬如吉勒·帕洛吧，生前性格专横，从不招人待见，但皮埃尔听手下的探子说，他现在差不多给当成圣徒敬仰。然而，说到改革教会，却是不切实际的理想。“要改良，就得夺走夏尔枢机那些人的财富和特权。永远也不可能，他们势力太大。”
皮埃尔说道：“威拉德先生，要是玛丽女王陛下返回苏格兰，不知道伊丽莎白女王作何感想？”
“她认为消灭新教势力不该靠火刑。死在火刑架上的反倒成了殉教者。要着眼新教滋生的根源，也就是改良天主教会。”
这显然是个陷阱。要是内德侃侃而谈，那就要暴露女王特使的身份。他佯装无知。“我们在苏格兰也只是听到些传言。要知道，和我们爱丁堡相比，你们兰斯离伦敦还要近一些呢。”
“错了？错在哪儿？”
内德拿路程来搪塞，但皮埃尔并不上当，只问道：“你们在苏格兰听到什么传言？”
“她常对我讲心事。在她看来，咱们这么做是错了。”艾莉森口里的“咱们”指的是吉斯家。
内德小心翼翼：“哪个做君主的都不高兴听说有人要争夺王位，弗朗索瓦国王和玛丽王后自称统领法兰西和苏格兰，以及英格兰和爱尔兰，听说伊丽莎白女王大为不悦。不过伊丽莎白表示坚决拥护玛丽统领苏格兰，不会从中作梗。”
“所以……”
这话并不属实。伊丽莎白举棋不定，她一方面深信王位继承权至高无上，另一方面又担心玛丽同自己争夺王位，故此才希望玛丽留在法国，免生事端。
“我了解她。她待我很好，我跟弗朗索瓦还有玛丽一起长大，常照顾他们俩，特别是对弗朗索瓦，因为他身子一向虚弱。卡泰丽娜一直感恩在心。”
皮埃尔应该也明白，但故意不去戳穿。“那就好，因为这位女王深受苏格兰百姓爱戴。”他接着对玛丽说，“他们会燃起篝火、举国欢庆，恭迎女王大驾归来。”
“此话怎讲？”
玛丽微笑着说：“不错，我相信。”
“当心皇太后。”
内德暗暗叹道，真是傻得可怜。
艾莉森没有答话，皮埃尔见她神色凝重，于是问：“你不这么看？”
詹姆斯又开口相劝，大概是和内德一般心思，想委婉地规劝一番。玛丽却打断他说：“晌午了，咱们用膳吧。过后再谈。”她站起身，大家也纷纷起身。
皮埃尔精神大振。“咱们很快就能除掉波旁的势力，从此一劳永逸。我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呢。以后再没有敌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