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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劝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办妥思罗克莫顿。
伯爵大怒:“见鬼了……”
为了安全着想,罗洛不该再次接触思罗克莫顿,可惜别无他法。他必须当面问他一切是否顺利。因此,他再不情愿,也只好去思罗克莫顿家走一趟。因为不想被人认出,这天,他等到暮色四合,经由圣保罗主教座堂下坡,来到圣保罗码头。
内德越发不满。伯爵夫妇疏忽大意、愚不可及,伊丽莎白苦心经营的一切,说不定就葬送在他们手里。
罗洛扑了个空;仆役说思罗克莫顿不在家。他琢磨要不要改天再来,但等不及问他消息,于是说自己要等一等。
内德不等伯爵回答,径直闯了进去,老头儿吓了一跳。这间屋子并不宽敞,里面摆着一张圆桌,壁炉宽大,比大厅暖和舒服。四个人正围在桌前用早饭,内德认出其中两个。那个四十多岁、高人一头的女子是苏格兰女王玛丽,眼前的她多了双下巴,顶着红色假发。上次见到玛丽还是十五年前,内德到卡莱尔城堡宣布伊丽莎白女王将她囚禁。玛丽身边那个年纪稍长的妇人是艾莉森·罗斯夫人,从圣迪济耶行宫到卡莱尔堡,一直陪在玛丽身边。剩下的两位,内德没见过也猜得出来。那个五十多岁、小胡子和络腮胡连成一片的谢顶男子,自然是伯爵,剩下那个妇人和他年纪相仿,不怒而威,自然是伯爵夫人,人称哈德威克的贝丝。
下人引他进了一间小客厅,一扇窗户正对着街面。客厅尽头有一扇双开门,没有关严,罗洛从门缝张望,看见一间宽敞屋子,陈设奢华舒适,但传出一股呛鼻的烟味,原来是仆役在后院烧杂物。
门随即关上了,老头儿的声音传出来:“内德·威拉德爵士来传伊丽莎白女王陛下的口谕,大人要不要见?”
下人给他端了酒,罗洛一边等一边沉思。等帮助巴黎的皮埃尔和谢菲尔德的玛丽取得联络,他就要即刻动身,寻访遍布各地的秘密司铎,让他们或是庇护者收集地图,并让他们保证召集人马,和入侵大军里应外合。时间充裕——入侵定在明年春;不过任务繁重。
他打开大厅对面的一扇门,内德瞧出里面是饭厅。
思罗克莫顿入夜才回来。罗洛听见仆役给他开了门,说道:“少爷,客厅里有位客人——他不肯透露姓名。”思罗克莫顿见到罗洛,笑容满面,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包裹,兴致昂扬地往桌子上一拍。
老头儿上下打量内德。他头衔里只有一个“爵士”,论身份不如伯爵尊贵,不过既然是来传女王口谕,那还是少惹为妙。“内德爵士,大驾光临荣幸之至。我这就去通传,问伯爵是否方便见客。”
“玛丽女王的信!”他兴高采烈,“我刚从法国使馆回来。”
“我是内德·威拉德爵士,我有伊丽莎白女王的口谕。什鲁斯伯里伯爵人呢?”
“好样的!”罗洛立刻站起身,逐一审视。信上除了吉斯公爵的封印,还有约翰·莱斯利的封印,他是玛丽在巴黎的支持者。罗洛真想一窥究竟,但弄坏了封印可就麻烦了。“你什么时候送去谢菲尔德?”
看门的老头儿可不像马夫那么好对付。他拦在内德面前说:“给老爷请安了。”他倒是彬彬有礼,但作为守卫是形同虚设,内德一拳就能把他打倒在地。
“明天。”
他推开木门,里面是间小厅,壁炉里生着火,黑烟呛人。小厅一侧有一扇门开着,进去是间阴沉沉的中世纪大厅,但空无一人。
“好极了。”
“内德·威拉德爵士,你最好记住了。”内德说完就扬长而去。
这时敲门声响起,两个人不由身子一僵,凝神细听。朋友登门拜访时只会礼貌地叩门,门外的人却来势汹汹,不怀好意。罗洛走到窗边,借着门上的灯笼,看到两个衣着讲究的男人,其中一个朝着光亮一扭头,罗洛立刻认出是内德·威拉德。
“是,先生。请问贵姓大名?”
“该死,”他咒骂一声,“是沃尔辛厄姆的人。”
内德伸手一指:“伯爵是住在那儿吧?”
他顿时想到,思罗克莫顿被内德的人跟踪了。内德知道他去了法国使馆,不难猜出他去做什么。只是不知道内德怎么会识破思罗克莫顿的身份?罗洛醒悟道,沃尔辛厄姆的情报处远比众人想象的厉害。
那小子给唬住了,乖乖握住马缰。
不出一分钟,罗洛就要落网了。
他驱马来到牲口棚前,用他最为傲慢的口气冲一个年轻马夫喊:“嘿!说你呢!还不牵马。”他说着翻身下马。
思罗克莫顿说:“我去吩咐下人说我不在。”他打开客厅门,可惜已经迟了。罗洛听见正门打开,双方针锋相对。事情太过仓促。
内德骑着马立在中央庭院,环顾四周。一间角楼,想必玛丽就关在里面。草料车隆隆地驶进一片房舍,自然是牲口棚。另外一处房舍最为破旧,自然是伯爵的住处。
罗洛说:“去拖延一阵。”
这座堡垒固若金汤,但守卫松弛,叫内德心中不悦。他踏上护城河上的跨桥,同路的还有三个人:一个姑娘挑着两只有盖木桶,装的无疑是牛奶;一个身材结实的小伙子肩上扛着一根长木料,该是个木匠学徒搬运修缮用的材料;还有一个车夫推了一车草料,高得吓人。迎面还有三四个人走来。大门外站着两个佩带兵器的守卫,正津津有味地啃羊排,随手把骨头扔进护城河里,见到有人出入也不盘问。
思罗克莫顿走进门廊,扬声问:“行了行了,什么事这么吵?”
内德本可以在第六天傍晚赶到谢菲尔德,因为不想一身泥泞、满脸疲惫,失了威信,于是宿在镇外两英里处的客栈。第二天,他早早起身,换上干净衬衣,赶到谢菲尔德堡门前,正是八点。
罗洛低头看着桌上的信件。无疑是罪证。要是信中内容和他料想的一样,那么他和思罗克莫顿都难逃一死。
内德一心为伊丽莎白的安危打算,可恨朝野间钩心斗角,使得他缚手缚脚。他的主子清教徒沃尔辛厄姆,就被贪图享乐的莱斯特伯爵罗伯特·达德利视为眼中钉。每次在怀特霍尔宫或者汉普顿宫花园碰见,莱斯特伯爵总要出言讥讽:“密码、看不见的墨水!保护女王要靠真枪实弹,才不是什么笔头墨水!”他千方百计想叫女王罢免沃尔辛厄姆,好在女王没有听信他一面之词,只是经不住他旁敲侧击,出手愈发吝啬,使得沃尔辛厄姆和手下总是捉襟见肘。
罗洛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要是想不出对策,那就是全盘皆输。
内德怒不可遏。伊丽莎白在位二十五年间,英格兰宗教安定、百姓丰衣足食,偏偏有人不依不饶。
他当机立断,拿起信,穿过半开半掩的双扇门,进到里屋。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后院。他立刻打开窗户,跳到院子里,这时就听见内德·威拉德熟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内德心知不妙。得到玛丽授意,这桩大逆不道的阴谋俨然变得名正言顺、天经地义。在不少人眼里,玛丽才是正统的英格兰女王,是伊丽莎白篡权夺位。一众外国强盗入侵英格兰,打着玛丽的旗号,就成了天下人眼中的正义之师。
院子中央拢着火堆,烧的是枯叶、厨房垃圾和牲口棚的脏干草。罗洛向远处张望,借着篝火闪烁的红光,看见树丛间一个男人的身影,正朝自己这边走来。这第三个人一定是内德的手下:内德行事一丝不苟,自然不会放过房子后门。
阿兰信里说皮埃尔已经同苏格兰女王取得联络,乐得眉开眼笑。
只听来人大喊:“嘿,你!”
内德收到阿兰·德吉斯从巴黎来的信,是托英国使馆转寄的。阿兰一直留在皮埃尔身边刺探消息,借此为母报仇。皮埃尔把这个养子当成下人呼来喝去,不虞有他,似乎很乐意把他留在身边使唤。
罗洛来不及考虑了。
眼下玛丽·斯图亚特也卷了进来,情况更加不利。
思罗克莫顿必死无疑。他被捕之后会遭到刑讯逼供,把计划和盘托出。好在他不知道让·英吉利的真实身份,受牵连的只有一个浣衣女仆佩格·布拉德福德。那不过是个愚昧无知的下等人,一辈子庸庸碌碌,只会留下更多无知愚昧的下等人。最要紧的是,思罗克莫顿没办法指认玛丽·斯图亚特;唯一对她不利的证据,只有罗洛手里的信件。
噩梦成了真。法国的忠坚天主教徒、西班牙国王和教宗三方势力终于结盟,可谓强强联手。无论是兵力还是财力,都足以入侵英格兰。他们已经安排了奸细绘制各处港湾地图,拟订登岸计划。相信巴特伯爵等心怀不满的天主教贵族正厉兵秣马,打磨盔甲。
他把信团成一团,扔进明黄色的焰心。
途中,他有大把时间烦恼。
那人影朝他飞奔而来。
谢菲尔德远在一百七十英里之外,要想尽早赶到,一天得换几匹马,这就需要沿途各驿站备有马匹。通常只有商人才用这个办法,巴黎、安特卫普等地需要频繁通信;消息即是财富。伦敦和谢菲尔德之间没有开设这种通信驿站。
罗洛耽搁几秒,望着信纸烧着了,渐渐变黑,最后化成灰烬。
内德花了一周才赶到谢菲尔德。
证据销毁之后,他出其不意,朝对方跑去,猛地出拳,把对方打倒在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两人握手成交。
他跑到院子尽头,眼前是泰晤士河淤泥堆积的河滩。他沿着水滨,越跑越远。
思罗克莫顿犹豫良久,接着直视罗洛说:“我答应。”
1584年春,皮埃尔赶到尼姆侯爵夫人家,旁观她被扫地出门。
“那么伸出手来,答应我:你会尽好本分。”
侯爵是新教徒,侥幸活了几十年;皮埃尔有的是耐心。1559年,皮埃尔设计将圣雅克区的会众一网打尽,然而,异教徒依然聚在那里。今时不同往日,到了1584年,一个自称天主教同盟的民间组织席卷巴黎,发誓要根除新教,皮埃尔借机把侯爵押到巴黎高等法院,总算叫他被判了死罪。
思罗克莫顿咽下一口酒。“是,我明白。”
但他的目标并非老侯爵。他恨的是路易丝侯爵夫人,这个四十多岁、风姿绰约的寡妇。异教徒的财产一律充公,侯爵被处死后,路易丝一无所有。
“不行。”这一句是罗洛最不想听到的,思罗克莫顿必须当机立断,“教宗早已将伪君伊丽莎白革除教籍,命令英国百姓不得听命于她。襄助英格兰正统女王光复大业,是你的神圣使命。你自然明白,是不是?”
为了这一刻,皮埃尔足足等了二十五年。
这时候排到他们了。两人端着酒,罗洛引思罗克莫顿来到僻静的角落。他们站在饮马池边,望着一池黑水。思罗克莫顿说:“我得想一想。”
皮埃尔赶到的时候,侯爵夫人正在门厅和执达吏交涉。他和执达吏的几个手下站在一起,冷眼旁观;路易丝没瞧见他。
“因为主只选中了你一个。英格兰有千万个年轻人和你一样,期盼时局变化。我的任务是指导这些年轻人为恢复真信仰各尽所能。我想自己也会早登天堂。”
周围是不再属于她的财富:镶了嵌板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田园场景的油画,雕花椅子闪闪发亮,脚下铺着大理石,头顶吊着枝形烛台。路易丝身穿绿色丝裙,料子垂在她宽大的臀部,好像水波荡漾。她年轻的时候,凡是男子都觊觎她那丰满的胸脯,如今也是风韵犹存。
“为什么你不去?”
她呵斥执达吏:“你好大胆子!居然强逼一位命妇离开自己的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