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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华德问:“西班牙佬朝哪个方向进发?”
旁观了这么久,该参战了。得叫人看见爱丽丝号攻击西班牙船,这一点至关重要:巴尼和船员能否分得一份战利品就取决于此。
突然间,巴尼莫名觉得心如止水。这个威胁时时悬在头上,让他们日夜担惊受怕,如今终于成真了。这个所向披靡的国家即将入侵英格兰。疑惧不再,他有种奇异的解脱感。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和敌军决一死战。
下一艘圣费利佩号已被英国舰船团团围住,毫不留情地猛攻。巴尼不由得想起英国人的一大乐趣就是欣赏狗群扑咬熊。英国船和敌船极为接近,巴尼看见一个英国士兵发了狂,竟然一跃跳上敌船甲板,随即在西班牙一支支利剑下身首异处。他随即想到,九天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登上敌船;这足以证明英国人成功打乱了西班牙最擅长的接舷战术。
“大多是大型盖伦船,一些补给船,外加几艘加莱塞桨帆炮舰。”
爱丽丝号紧随羚羊号战舰,逼近圣费利佩号,发起攻势。巴尼向海平线处投去一瞥,惊愕地发现一支西班牙船队疾速赶来加入战斗。敌强我弱之时,能前来支援勇气可嘉,看来西班牙佬的确勇气过人。
“什么船?”
巴尼把心一横,扯着嗓子吩咐舵手驶进距圣费利佩号一百码之内。
“五十艘西班牙船,在锡利群岛附近。”
敌船上的士兵端着滑膛枪和火绳枪不断射击,两船相隔太近,爱丽丝号甲板上又挤满了人,不免有人中枪。巴尼急忙跪倒,这才幸免于难;六个船员不幸受伤,血溅甲板。这时比尔·库里开炮了,爱丽丝号上炮声震耳。小型弹丸擦过敌方盖伦船甲板,击倒一排水手和士兵,大型炮弹在船体木板上砸出一个个窟窿。
查尔斯·霍华德上将五十二岁,蓄着银灰色的胡子,精力充沛。他对弗莱明先是赞赏一句:“好样的。”接着又说,“说说你们见到的情况。”
爱丽丝号连发八枚小型弹丸,盖伦船以一枚大炮弹回击,击中了船尾;巴尼觉得腹中咚的一声。守在甲板上的木匠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立即冲到甲板下抢修。
年纪稍长的那个人报上姓名:托马斯·弗莱明,金鹿号舰长。他气喘吁吁地报告:“黎明时见到了西班牙人,我们立刻乘着顺风一路赶来报信。”
巴尼上过战场。他并非无所畏惧——无畏之人在海上总不长命;只是一旦打起来,忙都忙不过来,压根顾不得是否危险,过后想来才会心有余悸。他浑身是劲儿,扯着嗓子指挥船员,从这头奔到那头观察,每隔几分钟就冲到炮甲板,对汗流浃背的炮手喊命令、鼓劲儿。烟雾呛得他直咳嗽,洒在甲板上的血叫他脚下打滑,不时给死伤者绊倒。
他注视着金鹿号驶入海港,降下风帆,泊在岸边。没等缆绳系好,就有两个人影跳上岸,朝镇里赶来。几分钟之后,两匹马踩着轻快的步子停在坡前。德雷克撂下木球戏,一瘸一拐地穿过草地——他从前右小腿中过弹。
他命令爱丽丝号掉头,跟随羚羊号,这一次下令左舷开火。后桅被敌船一枚炮弹击中,巴尼忍不住咒骂一声。紧接着,他觉得头皮剧痛,一伸手,从头发里摘出一根细木条,随即觉得又暖又湿。好在流血不多,只是皮肉伤。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此次英军派了几艘快船巡逻英国西面水域,监视入侵大军的迹象,金鹿号是巡逻船之一。巴尼寻思,金鹿号疾驰而来只有一个原因。他紧张得寒毛直竖。
桅杆没有折断,木匠急忙抢过去,用支杆加固。
巴尼紧张地眺望水面,见到港湾中驶来一条轻快帆船。这艘小船重约五十吨,风帆全部扬起,像只鸟儿般掠过水面。巴尼认得这条船:“是金鹿号。”
等充满硫黄臭的浓烟散去,巴尼看到无敌舰队正缓缓回归新月阵型,不由得佩服敌方将领和船员,在炮火猛攻之下仍然纪律严明。西班牙舰船难以击沉,叫人忧心,眼下又有援军全速赶来。
普利茅斯高地上,人人如绷紧的弦。英格兰的命运握在他们手中,而敌我实力又如此悬殊。巴尼知道,海战中胜负全凭变幻无常的天气。眼看风向不利,人人心中忐忑,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德雷克中将。德雷克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是出了名的;他正和一群当地人玩木球。
巴尼再次命令爱丽丝号掉头,且战且走。
伊丽莎白女王这一次好比孤注一掷。她召集霍华德勋爵、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和约翰·霍金斯爵士三位海军将领商讨对策,决定将大部分海军兵力派往海峡西端,迎战西班牙无敌舰队。这样一来,守卫东端“窄海”的只余几艘战舰,兵力空虚,而这却是帕尔马公爵预备率陆军攻入的地点。他们都明白此次是兵行险着。
激战持续了一整天,到了下午三点左右,罗洛满心绝望。
西南方向徐徐吹来微风。咸咸的海风总让巴尼神清气爽,但此时的风向不尽如人意,正适合西班牙无敌舰队从大西洋驶入海峡,一路向东进发。
圣马丁号上弹洞累累,三口重炮脱离炮架,无法发射,好在还有不少完好的火炮。几个船员潜到水中,冒着枪林弹雨用铅板和麻絮填补漏洞,称得上是勇士中的勇士。罗洛环顾四周,船员或死或伤,不少伤者祈求上主或是偏爱的圣徒,让他们解脱。血腥和硝烟弥漫在空气中。
巴尼·威拉德等人在普利茅斯高地待命。这处园地位于一片低矮山崖之巅,正对着港口入口。英国舰队人数不多,由霍华德勋爵担任司令。从高地眺望,整支舰队尽收眼底,只见不少船只正在装运淡水和食物。皇家海军只有寥寥几艘战舰,剩下的都是较小的武装商船,其中就有巴尼的爱丽丝号和贝拉号;港口里的泊船约有九十艘。
玛利亚·胡安号严重受损,无力支撑,罗洛绝望地注视那条威武的大船缓慢而无助地沉入北海冰冷的灰浪中,再也看不见了。圣马特奥号苦苦挣扎,为了避免沉没,船员把能扔的通通扔到水里:枪支、格栅、折断的木料,甚至是战友的尸体。圣费利佩号残破不堪,无法控制方向,不由自主地脱离阵线,漂向海滩。
罗洛灰心丧气,不过也许梅迪纳·西多尼亚的决定是正确的。西班牙兵力远胜英国,他没必要冒险。何时何地同伊丽莎白的海军交战根本无所谓:无敌舰队必胜无疑。
西班牙舰队以寡敌众,但战败还另有原因。虽然士兵勇敢无畏,水手精通航海,但他们一向凭借接舷登船取胜,而英国人琢磨出克制的法子,令他们无法靠近,并逼得他们展开炮战,这样一来就占了下风。英国人琢磨出一种速射的技巧,令西班牙人无力还击。无敌舰队的大型火炮装填困难,有时候为了填塞炮弹,炮手得攀着绳索悬在船外,激战之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梅迪纳·西多尼亚陷入沉思,静默半晌说:“不。我们按兵不动,在这里等掉队的舰船赶上。”
总而言之,无敌舰队被打得落花流水。
他最后说:“普利茅斯镇约有两千人口,不足我们的十分之一。他们只有束手待毙。”
战败似乎在所难免,偏偏风也来添乱,突然转向北,断了往北的退路。东南两个方向都是沙洲,英军又从西面步步紧逼。西班牙军队逃无可逃,依然拼死抵抗,但这样耗下去,要么被击沉,要么搁浅。
西班牙船装配的是短炮管的重型加农炮,不适合远距离对射,但接舷战中火力无敌。此外,无敌舰队的甲板上多是跃跃欲试的士兵,英格兰战舰上则以水手居多。罗洛翘首以盼,这次必是一场屠杀。
无敌舰队走到了绝路。
他说:“普利茅斯港入口狭窄,只容两三条船并行通过。此外,入口还有火炮防御。不过一旦驶入港口,用不了几条盖伦船,就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异教徒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