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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布尔迪跪下来搜身。他刚才脸上挨了一脚，这会儿出了一大块红印子，有些肿胀，但他好像浑然不觉。
“是，”福克斯还是这一个字，“巴黎都听得见。”
他从约翰逊的斗篷里搜出一只火绒盒、一根引火木做的火柴。
“你在河上会听见爆炸声。”
内德看出这是要点火。火柴上刻了标记，看来是算好了燃烧的时间，方便点火的人及时逃走，以防……
“是。”
以防什么呢？
“明天早上，一打听准国王到了头上的辩论厅，你就点着火柴，放在地上，没烧着的那一端埋在引信之间，然后立刻离开。”
内德扭头瞧着柴堆，又瞧了一眼刚才从他手中接过火把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福克斯点点头。
“立即把火把拿到外面熄灭了，”他极力维持镇定，“马上。”
他对福克斯说：“今天晚上，除了你留下，剩下的人将分头前往各郡，准备起义。”
持火把的人机灵地出去了。内德听见一阵哧哧声，应该是火把伸在近旁的饮马槽里熄灭了。他这才缓了口气。
两人合力摞好柴捆，反复堆叠，直到罗洛满意为止。
众人提着灯笼，但屋里还是十分阴暗。内德说：“好了，咱们来瞧瞧柴堆后面藏着什么，看我猜得对不对。”
他说：“得把柴捆小心地摆回去，最前面的柴捆要刚好盖住火药引信的一端。”
几个年轻人动手挪开柴捆，内德一下子看见地上散落着黑灰色粉末，颜色和石头地面十分接近。看起来是火药。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罗洛一想到这里，不觉血脉贲张。火药和火柴都备好了，上面是辩论厅，明天就是大日子。这场爆炸将动摇英格兰之根本，结束新教的统治。为这一刻，罗洛辛苦奔波了半个世纪。再过几个小时，他毕生的使命就要圆满了。
他想起刚才就站在火药前，还举着火星四射的火把，不由得一阵后怕。难怪约翰逊那么慌张。
罗洛带来两样工具，一是撬棍，二是小铲子一般的园丁用具。他撬开一只火药桶盖，把桶身一斜，撒了些火药在地上，接着用铲子把药粉铺成一条线，从木桶延伸到柴堆之前；这就是引信了。他特意挑了一把木铲；铁铲很容易在石板地上擦出火花，那样一来，他们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给炸飞了。
柴堆后面果然藏着东西，和西尔维那间仓库一样，不过不是圣经，而是木桶——看样子有几十桶。其中一只木桶倾斜过，在地上撒了一小堆火药。内德举着灯笼凑近一看，不禁目瞪口呆：至少有三十桶，大小不一，这些火药足以将上议院夷为平地，里面的人全都必死无疑。
几分钟之后，两人挪出一条通道，露出火药桶。
包括他内德·威拉德。
罗洛觉得腹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一次总算办到了。他们要杀掉国王。
想到罗洛计划杀掉国王一家、枢密院一众大臣和国会大半议员，他一时怒从心起，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福克斯搬过桌子，站了上去，挪开盖在顶层的柴火，但没有直接扔在地上，而是递给罗洛。过后还要用这些柴捆来遮盖火药桶，以防再次有人来搜查。
怒不可遏的不止他一个。只听道布尔迪嚷：“他们要把咱们全都杀了！”几个人随声附和。
罗洛站起身。“该去布置火药了。”
站在福克斯身边的一个人对着他胯下狠狠就是一脚。福克斯疼得一阵乱扭。
福克斯点点头。
虽然是情有可原，内德还是出言制止：“不能让他昏过去，还要审问他，让他把同谋者全都供出来。”
“那火柴就要削成十个拇指宽那么长。”
“可惜了，”一个人恨恨地说，“我恨不得打死他。”
福克斯皱着眉说：“从这儿出去，关好门，走到河边，要两遍天主经。跳上船，解开缆绳，拿起船桨，又是两遍。划到不至于受伤的安全地方，也许要六遍。总共呢，约莫十遍。”
“不用担心，”内德说，“几个小时之后，他就要被绑在拉肢架上，痛不欲生，然后背叛他那群朋友。等他交代之后，等着他的是吊死、开膛破肚、五马分尸。”他盯着地上的男子，半晌才说：“这么处罚应该够了。”
他念完一遍，火柴刚好要烧到第一个刻痕。罗洛吹灭火柴，问道：“好了，你从这儿离开，躲到安全的地方，要多少遍天主经？”
罗洛连夜赶回新堡，一路快马加鞭，在驿站更换马匹，赶到的时候已经是11月5日周二早上。他和巴特利特伯爵紧张地等待信使从伦敦带来国王驾崩的喜讯。
福克斯点着了火柴，接着由“我们的天父”起，用拉丁语颂念。
城堡设有一间小圣堂，里面藏着几十套长剑、火枪、盔甲。一接到国王驾崩的消息，巴特利特就会号召坚贞的天主教徒，披坚执锐，夺取王桥；届时罗洛将在主教座堂主持拉丁弥撒。
罗洛拿出一根长长的火柴——这是晒干的腐木做成的引火木，极易燃烧；接着又拿出火绒盒。他掏出小刀，在引火木上削出一个个拇指宽的凹口，然后说：“福克斯，把火绒点了，然后念天主经，别太快，也别太慢，就当自己在教堂。”
倘若出了岔子，伦敦的计划没有成功，罗洛也想好了脱身之计。他已经备了一匹快马，打好了几件必不可少的东西，装了一对鞍囊。他预备骑马赶到库姆港，搭上第一条去法国的船。运气好的话，在内德·威拉德下令关闭港口、捉拿火药案叛贼的时候，他已经逃之夭夭。
11月4日周一下午，罗洛和盖伊·福克斯在仓库中央席地而坐，对他最后叮嘱一番。
看样子周二不大可能收到消息了，尽管如此，罗洛和巴特利特还是等到深夜。这一晚，罗洛辗转反侧，周三天一亮，他立刻翻身下床。是不是天翻地覆了？英格兰要改朝换代了吗？今天日落之前定会见分晓。
她在河边伫立良久，一面向往死的宁静，一面担心触怒天主，就这样痛苦地挣扎。到最后，她依稀见到姨奶奶琼修女踩着淤泥走来，但没拄拐杖，不是生前的模样。天色昏暗，但玛格丽看清了琼的面孔：她青春焕发，微笑不语，挽起了玛格丽的手臂，轻轻地带着她背着河面走去。走到怀特霍尔宫附近的时候，玛格丽看见两个年轻男子并肩而行，正为某件事哈哈大笑。玛格丽想问琼，这两个人能不能看见你？她一扭头才发现，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他们没有等到日落。
谁会替她的灵魂举祭呢？新教徒不信亡者需要祷告，天主教徒不会为轻生者祈祷。她死之后，灵魂永不得解脱。
罗洛和巴特利特一家正在用早饭，就听见院子里一阵马蹄杂沓，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匆匆穿过城堡，跑出大门，迫不及待地去听消息。院子里乱哄哄的，来了十几个人，一时间看不出谁是领队。罗洛逐个望去，想找一个熟面孔。这些人个个全副武装，有的佩长剑和匕首，有的扛着火枪。
这是罪，是不可宽恕的大罪，可就算下地狱，也不会比活着痛苦。她想起看过一出戏剧，里面的少女遭丹麦王子抛弃后投河自尽，之后一对滑稽的掘墓人争论该不该让她按基督徒下葬。要是玛格丽这样去了，她不会有葬礼。急流会把她冲走，也许一直冲到大海里，她缓缓地沉到幽深的海底，和英西海战中丧生的船员同眠。
罗洛看见了内德·威拉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