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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投河自尽。天快黑了,应该没人看见她。她不通水性,不出几分钟就了结了。水一定冰冷刺骨,她会挣扎,但熬过那漫长的一刻,也就从痛苦中解脱了。
他身子一僵。怎么回事?莫非计划败露?抑或大功告成,内德领了新教政府的残兵败将,还在负隅顽抗?
她慢吞吞地走开了。恍惚间,她来到泰晤士河泥泞的河畔。河面涨高了,一股激流向下奔涌,搅得水面波澜不断。
内德没等他开口问。“我发现了你的火药。”
玛格丽悲从中来。她爱他那么深。
罗洛觉得字字如同子弹打在身上,仿佛心口中了一枪。计划败露。想到这些年来次次败在内德手上,不由得怒火攻心。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掐住内德的咽喉,看着他气绝毙命。
“没有。”内德不再理她,径直进去了。
罗洛勉强定下心神思考。内德发现了火药——那他又怎么知道是罗洛安排的?“是不是我那妹子把我出卖了?”
玛格丽说明来意:“找到罗洛没有?”
“她早在三十年前就该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玛格丽走到他面前,他停下脚步。玛格丽望着他的脸,猜测他的心思。他起初吃了一惊,接着神色一变,怒气冲冲。玛格丽凭直觉知道内德故意把她和她的所作所为抛在脑后,不愿想起。他可有心软,可曾原谅自己?她看不出。
到底栽在一个妇人手上。一开始就不该信任她。
总算看见他了。他走在一群人中间,也许是枢密院大臣;每个人都披着厚厚的外衣。内德神色凝重。一周不见,玛格丽觉得他老了几岁,皱纹满布,脸颊苍白,灰白的胡茬也没打理。
他已经备好了马。甩掉这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赶到马房,上马逃走——胜算如何?
她后悔万分,真不该替罗洛守这么久的秘密。她早该告诉内德的。其实不管什么时候坦白,都免不了一场折磨,而如今却是最坏的时机;这些年来,她和内德不分彼此,没了内德,她是活不下去的了。
内德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一指罗洛:“看紧他。我追了他三十年,都让他跑了。”
她披上外套,沿着斯特兰德大街来到怀特霍尔宫。她没有进去,只守在门外,笼罩在冬日午后的黯淡中,等丈夫现身。朝臣戴着皮毛帽子进进出出。玛格丽饿得发昏,只好倚在墙上。河边飘来冷冷的雾气,但她心如死灰,浑不在意。
一个士兵端起长管火绳枪,对准了罗洛的鼻子。这是把旧式火绳枪,火绳已经点燃,随时要推进火药盘。
还有两天就是国会开幕的日子,她坐不安稳。内德抓到罗洛没有?开幕仪式会照常举行吗?内德会不会到场?他们会不会一起送命?
罗洛终于知道,这次在劫难逃。
玛格丽生不如死,仿佛活在深渊之中。内德一去不返;接连一周,她茶饭不思,想不出起床还有什么意义。偶尔逼着自己起来,一整天坐在壁炉旁边流泪,坐到天黑,又躺回床上去了。她再没指望了。她很可以去儿子罗杰家里住,可那样一来她又得解释一番,她受不了。
巴特利特伯爵还在叫嚣,罗洛却等不及了。他已经七十岁了,并且此生再无指望。他这一辈子只为了结束英格兰的异教统治,但终究功亏一篑。再没有机会了。
福克斯望着他说:“基督保佑我们。好在有惊无险。”
现任郡长马修森是当年那位郡长的孙子。只听他对巴特利特说:“大人,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吧,不然对谁都没好处。”他的语气镇定而坚决。
罗洛迈进仓库。“我都听见了,我就站在门后。”
郡长晓之以理,巴特利特则虚张声势,但罗洛却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像在做梦,又像在看戏,他恍惚地伸出手,掏出衣服里的匕首。
罗洛听见不时有人交谈,搜查无果,他们走了。福克斯把撬坏的门尽量关严。
瞄准他的副郡长惊慌失措:“放下匕首!”他双手哆嗦,勉强瞄准了罗洛的脑袋。
两个人走开了。
一片鸦雀无声,人人紧张地望着罗洛。
蒙蒂格尔紧张兮兮的,罗洛盼望萨福克因此分心。萨福克拍了拍蒙蒂格尔的肩膀:“我明白。”
罗洛冲副郡长说:“我要杀了你。”
听萨福克的意思,他还没有想到移开柴堆搜查——暂时还没有。蒙蒂格尔冷静下来:“是,不错,大人说得对,恕我失言。我是怕自己担上罪名,因为那封匿名信是写给我的。”
他绝无此意,但作势扬起匕首,脑袋却一动不动,怕对方射偏了。
“在报告枢密院之前,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受死吧。”
“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站在副郡长身后的内德突然出手了。
“小声点,”萨福克比他镇定,“咱们不能单凭用不完的木柴就给数一数二的贵族定罪。”
副郡长一扣扳机,引燃的火绳瞬间点着了火药盘上的火药。罗洛只见火光一闪,接着听见砰的一声响,随即知道只求速死的愿望落空了。内德手疾眼快,把枪口撞偏了。罗洛只觉得脑袋一侧火辣辣地疼,耳朵一阵湿热,看来弹丸擦着头皮飞过去了。
萨福克把蒙蒂格尔勋爵带到一边,离罗洛藏身的暗门不远。罗洛听见蒙蒂格尔紧张地说:“这可牵涉到诺森伯兰伯爵!”
内德一把抓住他手臂,夺走了匕首。他说:“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完。”
罗洛惊慌失措,一阵恶心。这是千钧一发的关头。会不会有人想到搬开柴堆查看?他想起当时轻描淡写地说:“就算有人来搜查,十有八九也搜不出火药。”一会儿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他觉得自己如绷紧的弦。
玛格丽受国王传召。
只听一阵交头接耳。他们应该知道珀西是御前侍卫,也知道他有些天主教徒亲戚。
她曾见过国王。詹姆斯在位两年,玛格丽陪内德参加过几场宫里的盛事,譬如宴席、庆典、戏剧。内德说詹姆斯是酒色之徒,纵情享乐,玛格丽却看出国王不乏心狠手辣的一面。
“托马斯·珀西。”
哥哥罗洛受不住严刑拷打,想必把一切都招了,也供出玛格丽接应司铎潜回英格兰一事。她自知会被捕,想必要和他一道问斩。
萨福克又问:“对了,你家主子是谁?”
玛格丽想到玛丽·斯图亚特,宁死不屈的天主教殉道者。她想效仿玛丽女王,视死如归。可玛丽毕竟是女王,以砍头处死,死也死得痛快。叛国的妇人可是要受火刑的。烈火焚身之时,她是会从容面对,为折磨她的人祈祷,抑或哭天抢地,诅咒教宗,连声求饶?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