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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还好。”
一个穿着红黑两色罗兰伯爵制服的士兵扛着一个已无气息的大个子男人的躯体进来了。伍尔夫里克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他的父亲。
一个女人正在往岸上爬。凯瑞丝走进水中把她拽了起来。是格丽塞尔达。她的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凯瑞丝能够看到她丰满的乳房和肿胀的大腿。凯瑞丝知道她怀孕了，便急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格温达说：“把他放在这儿，挨着他妻子。”
凯瑞丝意识到如果用建筑匠们的担架来抬人，速度会快得多。修士们可以组织担架队。但修士们在哪里呢？她叫拉尔夫去报告塞西莉亚嬷嬷，但直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来。受伤的人需要绷带、药膏和清洗液：所有的修士和修女都将派上用场。必须把理发师马修找来，会有很多骨折的人需要治疗。还有“智者”玛蒂，需要她的药剂缓解伤者的疼痛。凯瑞丝应当去报信，但在救援行动尚未有序地组织起来之前她又不愿离开河边。梅尔辛跑到哪儿去了？
伍尔夫里克蒙了。他默不做声，显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格温达本人也茫然不知所措。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能对她心爱的男人说些什么呢？她想出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很傻。她迫切地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毫不费力地扛起尸体走了。
伍尔夫里克呆呆地凝望着他父母的尸体，格温达又把眼光移到了教堂另一端他哥哥身上。大卫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快步走到他身旁。他的眼睛茫然地瞪着，但他已没有呼吸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胸——没有心跳了。
莉比觉得她说得有理。“本，你最好照凯瑞丝说的办。”她说。
伍尔夫里克怎么受得了啊？
“咱们必须把水里的人都拽上来，先不管是死是活——咱们也不能把尸体放在岸上，那会挡救援人的道儿的。把他扛到教堂去吧。”
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又回到伍尔夫里克身旁。隐瞒事实是毫无意义的。“大卫也死了。”她说。
本的妻子莉比抱着个小孩子出来了。她比她丈夫要聪明一些。她问道：“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救活着的人呀？”
伍尔夫里克脸上毫无表情，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格温达心中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伍尔夫里克精神错乱了？
凯瑞丝的脚下躺着一名罗兰伯爵的扈从，穿着红黑两色的制服，显然已经死了。凯瑞丝说：“本，把这个人扛到教堂里去。”
但他最终开口了。“他们全都，”他低声说道，“三个人，全都死了。”他抬眼看了看格温达，她看到他眼里涌出了泪水。
车夫本出现在他的门口。他是个运货马车夫，宽肩膀，细脖子，矮墩墩，一辈子更多的是靠卖力气而不是靠动脑筋过活。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到河岸上，但四下望了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用胳膊搂住了他，感觉到他那庞大的身躯因为无助的抽泣而晃动着。她搂紧了他。“可怜的伍尔夫里克呀，”她说，“可怜的，可爱的伍尔夫里克呀。”
凯瑞丝万分焦急地想知道自己的家人都在哪里——但眼下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发誓一旦有可能，就立刻去寻找父亲。
“感谢上帝，我还有安妮特。”他说道。
“好吧。”菲利蒙又大步走回河里，蹚得水花四溅。
一小时后，中殿的大部分地面上都已经摆满了死者和伤者的躯体。副院长助理瞎子卡吕斯站在他们当中，瘦脸的司库西米恩站在他身旁充当他的眼睛。卡吕斯主事，是因为安东尼副院长不见了。“西奥多里克兄弟，是你吗？”卡吕斯说道，显然是听出了这位刚刚走进来的白脸蓝眼修士的脚步声，“去把掘墓人找来。告诉他找六个身强力壮的人帮助他。我们需要至少一百多个新墓穴，这样的天气，埋葬尸体是耽搁不得的。”
“如果她还活着，她肯定就在那些需要救上岸来的人当中。”
“我这就去，兄弟。”西奥多里克说道。
“可我要找到我妹妹。”
卡吕斯尽管眼睛是瞎的，却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这给凯瑞丝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没看见她。现在你最好是把水里的人都拽上岸来。”
凯瑞丝把梅尔辛留在了河边，他卓有成效地组织起了打捞工作。她又确认了修女和修士们都已得到通知，然后找来了理发师马修和“智者”玛蒂。最后她打探了自家人的情况。
“我知道——但是她现在在哪里？”
桥坍塌时，只有安东尼叔叔和格丽塞尔达在桥上。她在教区公会大厅看到她父亲和博纳文图拉·卡罗利在一起。埃德蒙说：“这回他们不得不修一座新桥了!”说罢他就一瘸一拐地到河边帮着捞人去了。其他人也都安全：彼得拉妮拉姑姑在家里做饭；凯瑞丝的姐姐艾丽丝和埃尔弗里克在贝尔客栈；她表兄戈德温在大教堂里，正监督南侧圣坛的修复工程。
“看见了——就在桥塌下之前，”凯瑞丝答道，“小贩西姆在追她，她正跑呢。”
格丽塞尔达回家休息去了。安东尼仍然没有找到。凯瑞丝虽然不喜欢她的这个叔叔，但并不希望他死，每当一具新尸体被送进中殿，她都焦虑地望上一眼。
凯瑞丝又扫视起水面。一个大个子蹚着水走上了不远处的河岸，她认出那是菲利蒙。他大口地喘着粗气，问道：“你看见格温达了吗？”
塞西莉亚嬷嬷和修女们在为伤者清洗伤口，用蜂蜜做抗菌药，再裹上绷带，还分发着恢复体力用的加了香料的热啤酒。战场上造就的医生——理发师马修手脚麻利，动作敏捷。他和过度肥胖、气喘吁吁的“智者”玛蒂相互配合。先是玛蒂给伤者服下镇静药，过上几分钟后马修再为他们接上骨折的胳膊和腿。
他翻过了乱石，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凯瑞丝又走到了南侧的交叉甬道。那里没有中殿那样喧哗、忙碌和血污，几名身为高级医师的修士簇拥在仍然昏迷不醒的夏陵伯爵周围。伯爵的湿衣服已经脱去，盖上了厚厚的毯子。“他还活着，”戈德温兄弟说，“但伤得很重。”他指了指伯爵的后脑，“他的部分头盖骨碎了。”
“好的。”
凯瑞丝从戈德温的肩膀上望过去。她能看到那头盖骨像一块破了的馅饼皮一样，沾满了血污。她还能从缝里看到灰色的物质。伤得这么重，怕是肯定没救了吧？
梅尔辛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说：“我带他们到本家里去，从他的院子穿过去。”
医师中最年长的约瑟夫兄弟也这么认为。他摩挲着自己的大鼻子，张开牙齿不全的嘴巴说道：“我们得把圣徒遗骸请来，”和往常一样，他说话含糊不清，像个醉鬼一样牙齿间发着咝咝声，“这是他起死回生的最大希望了。”
凯瑞丝明白他的意思。那些人必须从漂浮在水面上和沉在水底的桥的残骸之间涉水过来，那有可能造成更多的伤亡。但是主街上这一侧的房屋都有与修道院一墙之隔的花园。角落处车夫本的房子在墙上开了一扇小门，使他可以直接从花园来到河边。
凯瑞丝一点儿也不相信一位逝去已久的圣徒的遗骨能治好一个活人破裂的头颅。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她明白自己的这种观点是极端孤立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三缄其口。
梅尔辛犹豫了一下：“他们没法从那边过来。”
伯爵的两个儿子威廉领主和理查主教也站在一旁看着。头发乌黑、身材高大，一副战士体型的威廉，活脱脱是躺在桌子上昏迷不醒的这个人的年轻的翻版。理查则显得白白胖胖一些。梅尔辛的弟弟拉尔夫站在他们身旁。“是我把伯爵从水里拉上来的。”他说。凯瑞丝已经是第二次听他说这话了。
梅尔辛开始蹚水下河，但凯瑞丝制止了他。“看看那群傻瓜们。”她说着，手指向了断桥靠城镇的那一端。有好几十人站在那里，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眼前的惨象。“把所有身强力壮的人叫到这儿来，”她继续说道，“他们可以把人们拽上岸，抬到教堂里去。”
“好，干得不错。”威廉说。
拉尔夫似乎很高兴有人下命令，他立刻照她说的去执行了。
威廉的妻子菲莉帕和凯瑞丝一样，也不满意约瑟夫兄弟的断言。“你们就没有一点儿办法救救伯爵了吗？”她说。
在几码之外，有一溜石阶从河面通向修道院的一扇门。凯瑞丝有了主意。她指着那扇门对拉尔夫说：“把伯爵从那儿抬进修道院去。小心点儿把他放到教堂里，然后跑步去医院。告诉你看到的第一位修女，赶紧把塞西莉亚嬷嬷找来。”
戈德温回答道：“祈祷就是最有效的救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