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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够听到从教堂传来的歌声:强有力的女声合唱,夹杂着想和她们配合的几个破嗓子的男声。蒂莉一直用祈求的大眼睛紧盯着他。他把她转过身去,以免看到她的脸。
托马斯转身面对着他,用刀做了个回去的动作。“别出声!”他嘘声说。
他用皮条捆住她的手脚。她这会倒没挣扎,但过一会儿就会的。他检查了一下堵她嘴的破布塞得紧紧的。然后就定下心来等着。
光线在刹那间改变了。回廊突然之间被一束火光照得通明。
他放下了蜡烛。在他的口袋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包括破布和皮条。他把一块破布塞进蒂莉的嘴里让她出不了声。尽管他戴着面具和手套,他还是觉得她认出了他,哪怕他一声未吭。也许她能像狗一样嗅出他的气味吧。没有关系。她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了。
有人迈着沉重的脚步从食堂跑了出来。那是条大汉,一只手提着一个口袋,另一只手举着一个火把。他的模样像个鬼魂,随后梅尔辛才明白,他戴着一个粗劣的头套,上面只有眼洞和口洞。
蒂莉大睁着眼睛,恐惧地瞪着他。
托马斯迎头拦住那个跑着的人,举起了他的切肉刀。但他稍迟了一点,没等他挥刀,那人撞向他,把他撞飞出去。
拉尔夫爬到近处,用一个迅猛的动作,把右手捂到了蒂莉的嘴上,惊醒了她,同时也让她出不了声。
托马斯被撞到了一根柱子上,听响声像是他的头碰上了石头。他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那跑着的人也身体不稳,跪倒在地。
他的儿子杰里,躺在她身边的一张小床上,闭着眼,张着嘴,平静地睡着。
凯瑞丝推开梅尔辛,跪在托马斯身边。
他轻轻走到宿舍里头,拿起那支蜡烛,然后悄悄地走进那门洞。摇曳的烛光照着他妻子靠在枕头上的年轻的头,她的头发散落在脸上。她那样子无辜又漂亮,拉尔夫一时间有些自责了,他只好提醒自己,由于她挡在他发迹的路上,他是多么恨她。
又有好几个人露面了,他们都蒙着脸,有的举着火把。在梅尔辛看来,有的从食堂出来,别的则从宿舍的石阶上下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妇女们的尖叫声和哭喊声。一时之间,现场一片混乱。
他轻轻走上石头台阶,他的靴子上仍套着毡子鞋套。他向宿舍里偷窥。里边只有一支蜡烛照亮。他曾希望,所有的修女都进了教堂,因为他不想让闲杂人搅乱了局势。他担心会有一两个修女因为生病或偷懒留下来。但房间是空的——连蒂莉也不在。他正要撤退时,忽然看到尽头有一道门。
梅尔辛冲到凯瑞丝身边。想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不致受到乱跑的人的冲撞。
只有两处可能是蒂莉睡觉的地方:医院和修女宿舍。拉尔夫已经猜到,她在宿舍会觉得更安全,便先到那里去。
入侵的人看到他们的同伴倒下,全都停下不跑,猛然的震惊使他们呆立不动了。靠他们火把的亮光,他们看出来那人已定死无疑:他的脖子几乎给划透了,他的鲜血喷涌到了回廊的石头地面上。他们向四下打量,头摇来摇去,从眼泪里向外窥视,如同溪水里的鱼。
她们都消失之后,他行动了。别人留在后边。
其中一个人看到了托马斯的切肉刀,被血染红了,撂在地面上靠近托马斯和凯瑞丝的地方,那人指着刀让别人看。他气愤地哼了一声,抽出了长剑。
向厨房外窥视了一个小时之后,拉尔夫数着数从宿舍出来,缓步穿过回廊,走向大教堂的修女们,有些人拿着灯,在拱顶投射出古怪的身影。“二十五个。”他对阿兰耳语。如他所料,蒂莉不在她们中间。贵妇访客是不必参加半夜的祈祷的。
梅尔辛为凯瑞丝担心。他向前一步,引来持剑人的目光。那人举剑向梅尔辛逼近。梅尔辛后退着,把那人从凯瑞丝身旁引开。随着她摆脱了危险,他感到更为自己害怕了。他倒退着走,浑身吓得直抖,脚下滑进了死人的血泊里。他的两脚从身下飞出,人便仰摔在地了。
拉尔夫等了一会儿,让他的眼睛调整过来。很快他就看清了一张大桌子,七个大桶和一摞炊具的轮廓。“找个地方坐下或躺倒,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他对他们说,“我们要待到她们都起来进入教堂呢。”
持剑人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高举着剑,准备杀他。
阿兰带他们绕过暗影重重的走道,穿进一道沉重的门。“厨房。”他悄悄说。房间被一个大炉子的木柴昏暗地照着。“慢点走,别撞倒任何瓶瓶罐罐。”
这时,另外一个人来干涉了。他是几个人中最高的,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他用左手抓住要杀梅尔辛的那人高举起的胳膊。他大概有点权威,因为他没有发话,只是向两边摇着他那戴头套的头表示不同意,持剑人就顺从地放下了剑。
到了里面,他们从屋顶上跳下,轻轻地落在四方院子的草皮上。到了这里,拉尔夫警觉地察看着四周回廊的规则的石柱。拱门像是更夫似的瞪着他,但是什么也没有受到惊动。修士和修女们不准养狗,倒真是件好事。
梅尔辛注意到,救他的人左手戴着无指手套,但右手没戴。
其余的人都跟着他,拉尔夫殿后。
这一举动只延续了从一数到十的时间,而且来得快,去得疾。一个戴头套的人转向厨房,拔腿就跑,其他人都随他而去。梅尔辛明白了:他们定是计划好要从那条路撤走:厨房有座门,通向大教堂绿地,那是最便捷的一条退路。他们跑得不见了,没有了他们手中的火把,回廊里又漆黑一片了。
他爬上墙头,越过屋顶。他的脚踩在石瓦上没出什么声响。所幸他不必使用铁爪,否则会砰的一响,惊动人的。
梅尔辛站着没动,不知如何是好。他该去追那些入侵者,到楼上的宿舍去看看修女们为什么尖叫,还是去找找着火的地方呢?
已经侦察过修道院的阿兰,带领一行人绕过教堂的北侧。他们悄悄地走过墓地,穿过副院长的宅院,然后转身沿大教堂东侧及河岸间的狭长窄地前行。阿兰把短梯抵在一道空墙上,悄声说:“修女活动区。跟我来。”
他跪在凯瑞丝身房。“托马斯还活着吧?”他问。
修道院里一片漆黑,只从医院的窗子里透出一星昏光。拉尔夫推测,这该是修士和修女睡得最死的时候。再过一小时左右,他们就得被叫起来作晨祷,那是要在黎明之前开始和结束的。
“我认为他是撞了头了,他失去了知觉,但他还呼吸,而且没有流血。”
他们沿着主街走下去,经过已经在夜晚关门上锁好几个小时的“神圣灌木”旅馆。他们转向大教堂的围墙。入口有高大的包铁木门,但门一直开了多年了,因为合页已生锈,不能动了。
梅尔辛听到身后有琼姐妹那熟悉的声音。“帮帮我,求你了!”他转过身。她站在食堂门口,面孔被她手中的烛光照得怪模怪样,她的头上卷动着烟雾,如同戴了一顶时尚的帽子。“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来!”
这座城市是他度过少年时期的地方,街道是他所熟悉的。他的哥哥梅尔辛依旧住在城里,只不过拉尔夫不确切知道他的住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