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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们会选你的。”
凯瑞丝心神错乱了。她难道就无能为力了吗?黑死病传播迅猛,夺去了一个又一个生命。就像监禁在牢狱里的人不知哪个同牢人是下一个被送上绞架的。王桥会不会像佛罗伦萨和波尔多一样,尸体塞满街道呢?下一个星期六就有大教堂外面绿地上的集市了。在步行范围之内的各村庄会有上百人来这里做买卖,而且会在教堂和客店里与镇上的人相混杂。有多少人会在回家后一病不起?她感到对可怕的力量如此痛苦绝望的时候,总算明白了,人们何以会伸出双手,声称一切都听命于那个精神世界。不过这从来不是她的诉求。
“我敢说伊丽莎白姐妹愿意被考虑在内。”
夜深之后,马克·韦伯的四个孩子死了;老朱莉也死了。
“伊丽莎白很机灵,但你有爱心。”
凯瑞丝依旧待在垫旁的地上,仍然握着死者的手。梅尔还是这么漂亮,哪怕像现在这样,惨白而僵挺。在凯瑞丝心目中,只有另一个人像梅尔那样爱她,那就是梅尔辛。说来有多奇怪,她对他也回绝了。她心想,她大概有毛病了;某种灵魂上的畸形妨碍了她像别的女性一样,高兴地拥抱爱情。
凯瑞丝低下了头。塞西莉亚或许是对的。伊丽莎白太过苛刻。凯瑞丝是管理女修道院的最佳人选,即使她对把生命消耗在祈祷和颂诗上表示怀疑。她笃信学校和医院。上天保佑,可不要让伊丽莎白关闭了医院。
凯瑞丝听凭泪水流下,此时她已不在乎谁看到了或者人们会说什么了。她透过泪水观察着梅尔,只见她面容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浅,直到最后她停止了呼吸。
“还有一件事。”塞西莉亚压低了声音,凯瑞丝只好俯身靠近,“安东尼副院长弥留之际告诉我的。他始终保守那个秘密直到最后时刻,现在我也要照做了。”
“我爱你。”梅尔说,闭上了眼睛。
凯瑞丝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愿意承受这样一个秘密的重负。然而,垂死的病榻似乎压倒了这种疑虑。
她又咳嗽起来了。那一阵过去之后,凯瑞丝从她唇上拭去血迹。
塞西莉亚说:“老国王并没有摔死。”
“不过,你是以你的方式爱我的。我知道。”
凯瑞丝大惊失色。事情发生在二十多年以前,但她仍记得那谣传。弑君是最难以想象的犯上之罪,何况谋杀与背叛两条弥天大罪相结合,更是双重暴行。哪怕知晓这样一件事都十分危险。莫怪安东尼要坚守这一秘密了。
凯瑞丝竭力不哭出来:“对不起,我没能照你想的去做。”
塞西莉亚继续说:“王后和她的情夫莫蒂默想摆脱爱德华二世。王位继承人是个小男孩。莫蒂默就成了只缺名分的国王。不料,不像他所期望的那么久——年轻的爱德华三世成人太快了。”她又咳嗽起来,这一次益发虚弱了。
凯瑞丝终于坐到了梅尔身边,握着她的一只手,也不在乎是否有人不赞成了。为了减轻她的痛苦,她给了她一小点兴奋剂,那还是玛蒂教她从罂粟中提取的呢。梅尔还在咳嗽,但她已经不那么难受了。咳嗽了一阵之后,她的呼吸会轻松一小会儿,她就能说话了。“为加来的那一夜,我要谢谢你,”她耳语说,“我知道你并不当真感到高兴,我可是升天一样呢。”
“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莫蒂默被处决了。”
其实病人吃什么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们最后会把什么都吐出来的;但凯瑞丝认定,放血只能使病情恶化。他们已经失血过多了:他们咳嗽时咯血,呕吐时吐血,小便中便血。但修士们是经过训练的医生,她不得不遵从他们的指示。她看到一名修士或修女跪在病人床边,握住伸直的胳膊,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切进静脉,托着那条胳膊看着一品脱或者更多的宝贵的血液滴进地上的盆中时,已经顾不上生气了。
“即使是爱德华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父亲的真情。所以这秘密就不为人知了。”
戈德温副院长来看望病人,他拒绝戴面罩,说那是女人的无稽。他做出与先前一样的诊断,认为是血液过热,处方是放血,吃酸苹果和牛肚。
凯瑞丝吓了一跳。伊莎贝拉王后依然健在,以国王尊敬的母后的身份,住在诺福克的奢靡环境中。若是人们发现她手上有她丈夫的血渍,就要有一场政治地震了。凯瑞丝了解这一点都感到是罪过。
她忙得顾不上想自身会死。她在镇上人的眼中观察到他们看见她抚弄死亡患者的眉毛时那种恐惧的钦敬,但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无私的烈士。她视自己为不喜欢光想而愿意行动的那种人。她和大家一样,也被这样的问题纠缠着:下一个会轮到谁呢?但她坚定地把这想法排除出头脑。
“这么说,他是被谋杀的了?”她问。
玛奇把她的四个孩子送了进来,跟着自己也病倒了。老朱莉的床挨着马克·韦伯弥留时的床,如今她也染病了。凯瑞丝对他们都无能为力。她擦拭他们的面部让他们凉爽些,她用回廊处的清冽泉水给他们喝,她清洗他们带血的呕吐物,然后只有眼看着他们等死。
塞西莉亚没有作答。凯瑞丝使劲盯着她。女副院长僵卧不动,她的面容没有了表情,双眼望着上方。她逝去了。
在医院里,凯瑞丝按照梅尔辛告诉她的实施了预防。她裁了亚麻布条给修女们,让她们在处理黑死病人时包住口鼻。她还规定每个人在接触病人后要用醋水洗手。修女们的手都皲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