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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蒙才第一次开口。“留神些,会长!”他说。
但格利高里的招法使他们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埃德蒙仍旧直言不讳:“梅尔辛和凯瑞丝智胜了你,是吧,戈德温?他们在韦格利的漂坊是完全合法的。你由于自己的贪婪和顽固给自己带来了失败。这是你的报复。”
弗朗西斯会随之应声而起的——凯瑞丝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因为戈德温的口是心非在法官的头脑里还新鲜,这时不利于格利高里为此案做辩护。
埃德蒙说得没错。梅尔辛作为建筑师是无人能及的。戈德温明知道这一点,但显然他不管不顾了。“你想雇谁来替代我?”梅尔辛问,随后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估计是埃尔弗里克。”
格利高里·朗费罗满脸不高兴,向他挥手,示意他别开口;戈德温闭上嘴,后退回去,意识到他把自己给泄露了——但显然为时已晚,凯瑞丝心想。法官应该看得明白,戈德温发火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深知那文件有利于镇上人,才尽力把它压下去。
“那还有待确定。”
这个问题露出了破绽。他没有问“在哪儿找到的?”——要真是遗失了的话,这才是合乎逻辑的询问。
埃德蒙说:“又撒了一个谎。”
凯瑞丝不由得高兴地看着戈德温发现他的欺骗手段被拆穿时那种又惊又气的脸色。他向前迈了一步,愤然说道:“这是怎么弄到手的?”
菲利蒙又发言了,他的声音更颤抖了:“你这么讲话,会被送上教会法庭的!”
戈德温吃了一惊,他曾装作遗嘱已经遗失。但托马斯·兰利同意为梅尔辛帮忙找一找;他居然把它偷出了图书馆一天,使埃德蒙有充分时间加以复制。
梅尔辛不知道这不是整出戏里的又一幕而已,是戈德温重新谈他的合同的一种方式。他对埃德蒙说:“教区公会在这件事上同意副院长的提议了吗?”
在这一点上,弗朗西斯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如若修道院试图宣称那种恩典是有条件的,我提请法庭读一下菲力普副院长遗嘱的这份抄件。”
戈德温说:“轮不到他们同意或不同意!”
“可是副院长怎能争辩说人们已经对其无权了呢?漂坊是修道院的财产,因此副院长就该随时维修。他未能尽职这一事实并不能使事情有什么不同。人们无权维修漂坊,他们自然地就没义务这么做。菲力普副院长的恩典是无条件的。”
梅尔辛不理睬他,期待地看着埃德蒙。
他沉着应对了戈德温的反证,抢先解除了这位副院长的武装。“确实,漂坊年久失修,运转缓慢,还时常停转,”他说,
埃德蒙面带羞惭:“我无法否认,副院长有这个权力。公会的人用借贷的办法资助建桥,但副院长是全镇的领主。这是从一开始就同意的。”
随后,她的律师开始发言,她才感到好了一些。弗朗西斯从漂坊的历史讲起,讲了那是传奇的杰克匠师如何创建的第一座,菲力普副院长又如何赋予了镇上人无偿使用的权利。
梅尔辛转向戈德温。“你还有什么话跟我说吗,副院长老爷?”他等着,内心中希望戈德温会提出他真正的要求。
等了几天之后,他们被召到威尔伯特·威特菲尔德爵士面前。这位满口蛀牙、面色绯红的法官一年前主审过修道院诉罗兰伯爵的案子。随着这位法官在背靠东墙的审判席上就座,凯瑞丝的信心就消退下去了。一个人竟然有如此权力,这是十分骇人的。若是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凯瑞丝的布匹制造新企业就会被扼杀,她父亲就会破产,也就没人能出资修建新桥了。
但戈德温咬死了说:“没有了。”
每逢这种时刻,爸爸就是他自己的老模样了,凯瑞丝从而意识到,他的变化有多大。近来,他很少表现出精明强干、头脑灵活了。更经常的是,他容易忘事而且心烦意乱。凯瑞丝怀疑,这种趋势在她注意到之前几个月就有了,大概应该归咎于他未能预见到羊毛市场垮台的灾难性失误。
“那就祝你晚安吧。”
他们在法庭周围转悠,等待他们的案件审理时,她把这个观点说给她父亲。他说:“我从来不相信在神坛上宣称自己道德高尚的任何人。那种高尚情怀的人总可以找到借口来违背自己的规矩。我宁肯和一个每天都觉得自己是罪人的人做生意,他们可能认为从长远来看对他们有利,就讲实话,并且信守承诺。他们不大可能在这方面有所改变的。”
他又等了一秒钟。没人说话。那沉默告诉他,一切都已结束。
他无权强迫镇上人使用漂坊。他的另外强制做法——禁止使用手推磨,对私人鱼塘和围场罚款——尽管极其严厉,在技术上却也说得上正确。但漂坊应该自由使用,戈德温自己也明白。凯瑞丝不知道。他是否认定,只要是为了上帝而做,任何欺诈都可以得到原宥。可以肯定地说,为上帝工作的人应该比普通的凡夫俗子更一丝不苟地真诚,而不是相反。
他离开了房间。
戈德温没有觉得他坑害了凯瑞丝、她父亲和王桥全城。他总是以改革者自居,对安东尼副院长的烂摊子不耐烦,同情镇上的需要,热衷于修士们乃至商人们的福祉。后来,在任副院长的一年期间,他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变得比安东尼还要保守,却表现得恬不知耻。凯瑞丝每次想到这些,就气得面红耳赤。
在房子之外,他深深地吸了口寒夜的空气。他简直难以相信发生的事情。他不再是建桥的匠师了。
戈德温当然有格利高里·朗费罗。格利高里打赢了那场对罗兰伯爵的官司,戈德温自然要他再次代表修道院。他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而布克曼还是个无名之辈。不过,凯瑞丝有一件武器藏在袖中,对戈德温会有震慑作用。
他在黑暗的街上走着。这是一个晴朗之夜,他可以靠星光认路。他走过伊丽莎白的家:他不想和她说话。他在凯瑞丝住所的外面踟蹰着,也走开了,一路走到水边。他的小划艇对着麻风病人岛。他上了船,独自向对岸划去。
若说她有什么疑虑的话,都是围绕着她的律师弗朗西斯·布克曼的。他年轻而消息灵通,并且——她觉得像大多数律师一样——似乎十分自信。他身材矮小,一头沙色头发,动作麻利,总是随时准备争辩。他让她想起落在窗台栏杆上的厚脸皮的鸟:不停地啄食面包屑,还恶狠狠地赶走对手。他早已周知众人,他们的案子是无可辩驳的。
他回到家中以后,在外面停顿了片刻,抬头看着星空,把泪水强忍下去。事实上,到最后他并没有智胜戈德温——而是相反。他低估了那位副院长动手惩罚反对他的人的力度。梅尔辛自以为聪明,可戈德温更胜一筹,至少更心狠手辣。他准备在必要时摧毁这个镇子和修道院,以报复对他自尊的伤害。那会给他带来一场胜利。
凯瑞丝对第二次到王家法庭去感到信心十足。西敏寺大厅宽敞的内部不再让她觉得惶恐不安,聚在法官座席周围的大批有钱有势的人也不再使她相形见绌。她曾经来过这里,一年前似乎十分陌生的一切,以及那些袍服,如今已为她所熟知。她甚至还穿了一件伦敦式样的衣裙:右边是绿色,左边是蓝色。她欣赏地端详着周围的一切,从人们的面孔琢磨他们的生活:是趾高气扬还是灰心丧气,是困惑不解还是诡计多端。她从那些人大睁着眼环顾一切和他们那种忐忑的神情看出来他们是初到首都,就高兴地因为自己的见识而有一种优越感。
梅尔辛进屋去,躺下了——孤独而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