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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帮我研这个,我就给你倒一杯酒。”
玛蒂在用一只杵研着钵里的什么东西。她把钵推给凯瑞丝。
“谢谢你。”凯瑞丝开始研起来。
“我也知道。”
玛蒂从一个石罐里给两只木杯倒了黄颜色的酒。“你来这儿干吗?你又没病。”
“彼得拉妮拉是头以自我为中心的母牛。”
“你知道明矾是什么吗?”
“我知道。”凯瑞丝不晓得玛蒂要干什么。
“知道。我们用少量的明矾做出血药,有助于伤口愈合。那玩意儿还可以止泻。但量多了就有毒了。跟许多毒药一样,让人呕吐。去年我给你配的药里就有明矾。”
“关心一下他吧,”玛蒂说,“他可是个好人。”
“那是什么东西呢?一种草药吗?”
“看来他从这次羊毛集市的失败中受到了震动。”凯瑞丝说。这是玛蒂的特点,总要了解一下她在关心什么。“他变得爱忘事了。仿佛变老了。”
“不是,是一种土。摩尔人在土耳其和非洲开采这种矿。鞣皮匠有时用来对皮革预处理。我估摸你想用来染布。”
玛蒂的头一句话是:“你父亲怎么样?”
“是啊。”跟往常一样,玛蒂的猜测十拿九稳,有点神奇。
她离开了他那儿。镇上谁可以知道明矾的信息呢?她如今后悔没有多问劳若·菲奥伦蒂诺一些问题。修士们会了解些这类事情的,可是他们不再准许与妇女说话了。她决定去见“智者”玛蒂。玛蒂一直都在掺和莫名其妙的混合物——说不定其中就有明矾。更重要的,她若是不知道,就会承认自己无知,不像修士或药剂师,会假造一些东西以免被人认为愚蠢。
“起媒染剂的作用——有助于染料进入毛料。”
“到时候就有办法了,”她用安慰的口气说,“现在我不再占用你的时间讨论这事了。我要先去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些明矾。”
“你从哪儿弄到的呢?”
她不想跟他争论:他是镇上唯一可以做大量印染的染匠。
“我在麦尔考姆买的。”玛蒂说。
他悲观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凯瑞丝用两天的行程来到麦尔考姆,她以前曾到过这里多次,都是由她父亲的一个伙计陪着当私人保镖。她在码头找到了一个商人,卖香料、笼鸟、乐器和从世界边远地区贩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卖给她从法国栽种的茜草根中提到的红色染料和据他说是来自埃塞俄比亚的一种叫作螺旋土的明矾。他给她开价七先令一小桶茜红,一镑一袋明矾,她一点不知道她付的价钱是否公平。他把全部存货都卖给了她,并答应下次有意大利船进港时再进些货。她问他要用多少染料和明矾,可惜他不知道。
“就让我试着找找看吧。”
她回家之后,就用一个饭锅动手染她没卖出去的绒布。彼得拉妮拉受不了那气味,于是凯瑞丝就把火架在后院。她知道她得把布放到染料的溶液里再加热,染匠彼得告诉了她染料溶液的正确强度。可是,没人知道她需要多少明矾以及如何使用。
“找谁呢?”
她开始了一个试验和出错的沮丧过程。她试过先把布泡进明矾水然后再染,试过把明矾和染料同时使用,还试过把染过的布再放进明矾溶液里加热。她还试过用与染料等量的明矾,后来又加量,又减量。依照玛蒂的建议,她还用别的配料做试验:栎五倍子、白垩、石灰水、醋、尿。
“你不能弄明白吗?”
她的时间紧迫。在所有的城镇里,除去公会成员,谁都不准卖布——只有集市不在此例,那时候平素的规矩都不算数了。而一切集市都赶在夏季。最后一个是圣·贾尔斯集市,位于温彻斯特以东的低地里,时间是九月十二日,也就是圣·贾尔斯节。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了,她还有八个星期的时间。
“就算我有,我也不知道怎么用。”
她一大早就开始干活,一直工作到天黑之后很久。不停地翻布,还要举起来下锅出锅,累得她腰酸背痛。由于不断地浸在有刺激性的化学药品中,她的双手又红又疼,她的头发也有味了。然而,尽管沮丧,她偶尔也感到幸福,有时还在干活时哼着甚至唱着歌,那些歌都是老调子,儿时学的歌词都记不清了。邻居们在他们自己的后院里隔着篱笆莫名其妙地观望着她。
“我想,从温彻斯特或者伦敦,也许从麦尔考姆吧。”那是最近的一个大港。全欧洲的船都要到麦尔考姆。
她脑子里不时地出现那种想法:这就是我的命吗?她曾不止一次地说,她并不知道该对她的生活做些什么。不过她可能没有什么自由的选择。她不会获准当一名医生;做羊毛商不像是个好主意;她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丈夫和孩子的奴隶——而她做梦也没想过她最终会当上染匠。她想到这里,心里明知这并不是她想做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决心要成功——但她并非命该如此。
“从哪儿弄?”
最初,她只能把布染成褐色或浅粉色。当她开始接近正经的猩红色时,却发现晾在太阳下或是一下水就褪色了,这简直要把她逼疯了。她试着染上两次,可效果只能保持一时。彼得很晚才告诉她,要是她用织前的纱,或者用粗羊毛,一定要泡透才能染好;这样做,色样倒是对了,可还是容易掉色。
凯瑞丝叹了口气。彼得似乎是那种把什么都看作不可能的匠人,除非他们以前干过。“要是我能给你弄来一些呢?”
“学染色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个师傅。”彼得这样说了多次。凯瑞丝意识到,大家都这么认为。戈德温副院长靠研读几百年前的老书学医,连病人都不见面就开药方。埃尔弗里克因为梅尔辛以新风格雕了童女的寓言便惩罚了他。彼得甚至从来没尝试过把布染成猩红色。只有玛蒂把她的决定建立在自知之明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听信某些德高望重的权威的指点。
“我没有那东西。”
一天傍晚,凯瑞丝的姐姐艾丽丝站在一边,抱着双臂,噘着嘴,看着她。随着院子的四角逐渐笼进黑暗,凯瑞丝烧着的火映红了艾丽丝失望的面孔。“你把父亲的多少钱都花在这件蠢事上了?”她发问。
凯瑞丝在心里骂了一声。她没想到要考察这件事。她原以为一个染匠会对染色的一切都知道。“你不能试一试吗?”
凯瑞丝算起加法。“七先令买了茜红,一镑买了明矾,十二先令买了布——总共三十九先令。”
“我们不用明矾。从来也没有。我不知道谁用过。”
“上帝拯救我们!”艾丽丝吓了一跳。
“再用些明矾,固定颜色并且再亮丽些。”
凯瑞丝本人也吃了一惊。这笔钱比王桥大多数人一年的工资还要多。“这钱不少,可我要赚回来更多。”她说。
彼得是个忧郁的人,总是一副受伤害的样子,你对他说什么都没用。这时他闷闷不乐地点点头,仿佛承认了一次合理的批评。“我们就用黄草再染一次。”
艾丽丝气恼:“你没权利这样花他的钱。”
她把她没卖出的布给彼得看。“我想要意大利绒布那种亮丽的猩红色,”她说,“那种最好卖。”
“没有权利?”凯瑞丝说,“我得到了他的准许——我还需要别的吗?”
染匠彼得在河边的作坊是和埃德蒙的住所一样大的房子,不过是用石头造的,而且没装内壁和地板——只是个外壳。两口大铁锅架在大火上。每口锅旁都有一个升降架,就像梅尔辛用在建筑工程的那种。在这里的是用来抬起大袋的羊毛或绒布,再降到染缸里面。地面上总是湿漉漉的,空气中是浓浓的小蒸汽。学徒们却赤着脚干活,因为屋里的热气,都只穿内衣,他们个个汗流满面,头发上水淋淋的。有一股辣味直冲凯瑞丝的喉咙。
“他已显出老相了。他的判断力不如以前了。”
“是啊,”凯瑞丝说,“好好想想这件事吧。”
凯瑞丝装作不晓得这一点:“他的判断力是好的,比你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