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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染匠用菘蓝,可我们从孟加拉进口靛青。摩尔商人把那染料从印度带到埃及,然后我们的意大利商人在亚历山大港买下。”他满脸笑容,“想想一路行程有多远吧——为你出众的美貌锦上添花。”
“你在耗费咱们的遗产!”
她的眼睛是绿的,但她没有纠正他。“这颜色可够深的。”
“你是为这个烦心吗?别担心,我在给你挣钱。”
“像你的眼睛。”
“我不想冒险。”
“蓝色的呢?”
“你是没冒险,可他在冒险。”
“那东西很贵,是从土耳其进口的。这种奢侈品仅供特殊的女性使用。”
“他不会把应该归我们的钱扔掉的!”
“明矾,”她重复了一句,“英国染匠为什么不用呢?”
“把这话说给他听吧。”
“这没什么秘密。他们用明矾。可以使色彩亮丽还能溶进布里,所以不会褪色。一件这种颜色的斗篷,穿在你身上,会妙不可言的,永远都让你高兴。”
艾丽丝铩羽而归了,但凯瑞丝并不像她装出的那样信心十足。她也许一直就没弄对。那以后她和她父亲该怎么办呢?
“可是怎么会这么鲜亮呢?”
她最终发现了正确的配方,其实极其简单:每三盎司羊毛要用一盎司茜红和两盎司明矾。她先在明矾溶液中煮羊毛,然后把茜红加到锅里就不要再煮溶液了。多余的成分是石灰水。她难以相信这个结果。比她所希望的还要成功。那红色很鲜亮,几乎和意大利的一样。她担心会褪色,让她再次失望;但经过晾干、再洗和漂洗之后,颜色保持不变。
“萱草,和大家一样的。”
她把配方交给了彼得,在她的严密监督下,他把她剩下的全部明矾在他的大锅里染了十二码最优质的毛绒。经过漂洗之后,凯瑞丝花钱请一位精整工用一个起绒刺累(一种野花的多刺的头部)摘掉松出的线头,并修整了一些小瑕疵。
她莞尔一笑。“我看出来你为什么卖掉这么多了。”她把那块布拿在手里。织得很紧密。她已经有了一件从她母亲传下来的猩红色的意大利货了。那是她最喜欢的裙袍。“你们用什么染料染成这种红色的?”
她带着一大包完美亮红的绒布来到了圣·贾尔斯集市。
“主教买了许多红色的,菲莉帕夫人买了些蓝的和绿的,镇上酿酒师和面包师的几个女儿,一些四周村子里的老爷和太太……即使在艰难时期,还是有人称钱。这块银红色的穿在你身上漂亮极了。”他麻利地从那捆里打开一块,披到凯瑞丝的肩上。“神了。看看大家已经在怎么打量你了吧。”
她刚一打开布卷,就有一个操着伦敦口音的男人跟她招呼了。“卖多少钱?”他问道。
这可是坯布价格的七倍。“可谁能买得起呢?”
她打量了一下他。他的衣服贵重而不炫耀,她猜想他很富有但不是贵族。她竭力掩饰着颤抖的声音,说:“一码七先令,是最好的——”
“每码只卖七先令,雇主。”
“不,我问的是整匹布多少钱。”
凯瑞丝的头脑里形成了一个主意:“这猩红色的卖多少钱?”
“一共十二码,应该合八十四先令。”
他耸了耸肩:“最好的布总是卖得出。”
他用食指和拇指捻着布面:“不如意大利绒布织得细密,但也算不坏了。我要给你二十七金弗罗林。”
她吃了一惊:“别的人可都赶上了坏集市。”
佛罗伦萨的金币很通行,因为彼时英格兰还没有自己的金币。一弗罗林约值三先令,三十六个英格兰银便士。这个伦敦人提出要买她这整匹布,比她按码零售的价只少了三先令。但她注意到他在讨价还价上并不特别认真——不然的话,他出价会更低的。“不成,”她开口说,对自己的鲁莽有些吃惊,“我要全价。”
“当然不止啦,其余的我都卖掉喽。”
“好吧。”他马上说,坚定了她直觉的判断。她大气不敢出地盯着他掏出钱包。转眼间她手里已经攥着二十八枚金弗罗林了。
劳若的摊位上只有两卷布,但颜色却比任何本地产品鲜亮得多。“你就带来这么些吗?”凯瑞丝问他。
她仔细检查着一枚金币。比一枚银便士稍大些。一面是洗礼者圣·约翰,他是佛罗伦萨城的保护神,另一面是佛罗伦萨的花卉。她把金币放到一架天平上,与她父亲为此目的保存着的一枚新铸的弗罗林相比。这枚金币是好的。
最后的绒布一如既往来自意大利。凯瑞丝在劳若·菲奥伦蒂诺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像劳若这样的布商不是羊毛的买主,虽说他们常常与买羊毛的人密切合作。凯瑞丝知道,劳若把在英国的进货款交给博纳文图拉,让他用来给英国商人付钱买他的生羊毛。之后,等羊毛运到佛罗伦萨,博纳文图拉家族就卖掉羊毛,用进款还给劳若一家。这样一来,他们就都避开了穿过欧洲的金银币运输障碍的风险。
“谢谢你。”她说,难以相信自己的成功。
但她的快活只是为了他好。她其实深深地感到沮丧。她曾经大胆地吹嘘过她能够卖掉布匹。结果不是全盘失败,但也算不上胜利。要是她无法以高出成本的价格卖出布去,那她就没有解决掉她的问题。她该怎么办呢?她离开摊位去调查其他的布贩。
“我是伦敦奇普塞的哈里·默萨,”他说,“我父亲是英格兰最大的布商。等你有了更多的这种猩红色的布,就到伦敦来吧。你带来多少,我们就买多少。”
她把她那四匹暗红色的绒布放到了他的摊位上,整整一个星期,她一码一码地卖掉了四匹中的三匹。“瞧瞧这样的生意吧,”她在集市的最后一天对她父亲说,“以前,你有一袋卖不出去的羊毛和四先令。现在,你有了三十六先令和一匹布。”
“咱们把这些羊毛全织了!”她回家后对她父亲说,“你还剩下四十袋羊毛呢。我们要全部做成红绒布。”
让凯瑞丝堵心的是,没有需要了。他在第一天卖掉了十袋,然后直到集市结束都再没成交,他只好把价格压到低于进价才又卖出去十袋。她记忆中从来没见他情绪这么低落过。
“这可是笔大生意。”他思虑着说。
今年由于王桥的麻烦,这里的摊位多于以往,而集市一直伸展到市场之外的街道上。埃德蒙用十辆车运来了四十袋羊毛,如果需要,在本周之内还可以从王桥多运来一些。
凯瑞丝把握十足,她的计划能够实现:“有的是织工,他们全都穷得很。彼得也不是王桥唯一的染匠,我们可以教会别人使用明矾。”
竖绞架的广场也是集市所在地。夏陵集市就设在这里,在公会大厅和叫作羊毛交易所的大型木头建筑之间。主教的官邸和许多小旅馆也在广场周围。
“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别人就会仿造了。”
矗立在一座山顶上的夏陵城堡也是郡守的住所。山脚下竖着绞刑架。每逢有绞刑时,囚犯就从城堡用车押到下边,在教堂前绞死。
她知道他想到的隐患是对的,不过她已经急不可耐了。“让他们去仿造吧,”她说,“他们也可以赚钱嘛。”
她父亲插嘴了。“让她去吧,”他对彼得拉妮拉说,“我已经跟她说了,她这次可以试一试。”
他不想招惹是非:“要是有好多布要卖的话,价钱就要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