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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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把它带上船吗?”她声音温柔地问道,“放在岩石展台上?”
她稍稍晚点入场,露出超然而愉悦的微笑,没伴的女人不可以表现得太急切,她接过一杯还算过得去的白葡萄酒,那是分发给客人的,而后从聚集在一起小吃小喝的人中间飘过。那些男人都是退休的专业人士,如医生、律师、工程师、股票经纪人等,他们对北极探险、北极熊、考古学、鸟类、因纽特工艺品,甚至是维京人、植物或地质学等很感兴趣。北上胜境很吸引正儿八经的赌客,他们被一群热切的专家团团围住,专家们滔滔不绝。她研究了一番该地区的另外两个旅游项目,都没什么吸引力。一个尽是徒步旅行,吸引的都是五十岁以下的人,他们不是她的目标群体;另一个热衷唱歌,打扮得很傻气。所以她就参加了“北上胜境”,它带来熟悉的舒适感。她之前也参加过这家公司的旅行,那是她第三任丈夫去世之后,是在5年前,所以这会儿她很知道可以期待些什么。
“好棒的样本!”他说。
她稍稍擦了点古龙水,这是一种淡淡的花香,有怀旧味道;然后将它抹掉,只留一点点气味。过头了就不好,尽管人年纪大了嗅觉不比年轻时敏锐,最好得考虑别过敏。男人打起喷嚏来可没风度了。
游客们都往岸边走,回橡皮艇上。弗娜来到装救生衣的袋子旁,捣鼓起自己的鞋带,直到没有人再注意她,这才将多余的那件救生衣塞进了自己的背包中。背包比她下船时重了不少,不过有人会留意到才怪呢。
“虽然失去很多,毕竟还拥有不少。”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着。她的第三任丈夫喜欢不停地引经据典,特别偏好丁尼生。“到花园来吧,莫德。”上床前他总爱这么说。当时她都快要疯了。
一走上舷梯,她就背着背包四处晃荡,等大家都经过了标签板后,她才将鲍勃的标签牌从红色翻回绿色,当然,她也把自己的翻好了。
为那晚的见面,她挑了件米色的套衫,左胸上“北上胜境”的姓名牌贴得略低。幸亏有水上运动和核心力量的训练,她在这个年纪身材保持得很好,其实任何年纪,这种体形都很棒,至少穿戴整齐,有精心设计的支撑型内衣垫衬着,效果绝佳。她不会冒险穿比基尼坐在甲板椅子上,尽管做了最大的努力,还是会露出皮肤皱褶,这也是她选择北极,而不是,比如加勒比海地区的原因之一。她的脸还是老样子,当然是这个年龄段用钱能买到的最好的状态了:用一点古铜色和淡色的眼影、睫毛膏、闪粉,加之暗一些的光线,她可以巧妙减龄10岁。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她等到走廊都没人了,就悄悄溜进鲍勃没有锁上的房间里。房门钥匙就在梳妆台上,她没去动钥匙,而把救生衣和鲍勃的防水棒球帽挂了起来,又在水槽里放了水,把毛巾散开弄乱,接着就经过依然空荡荡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手套,把它们清洗好,挂着晾干。她的一个指甲断了,真糟糕,不过能修复。她端详着自己的脸:有点晒伤,但不严重。吃晚餐时,她穿一身粉色,还试图和鲍勃二号调情,对方也果敢地回应了她,只是他太过老迈,不能认真。幸好,她的肾上腺素水平也在急剧下降。他们被告知,一旦有北极光出现,就会有通知,不过弗娜不打算为此起床了。
独行侠才会引起她的兴趣,他们潜伏在边缘。有一些年纪太大了,不合适,她会避免和这些人有眼神接触。那些仍然欣赏半老徐娘的,才是她的猎物。她对自己说,倒不是说她真会采取什么行动,而是因为来点小暧昧也无妨,权当只是向自己证明,她要是愿意,还是能撩的。
目前为止,一切平安无事,她现在只需要让鲍勃的幻影继续存在,忠实地将他的标签牌从绿色翻到红色,再从红色翻回绿色。他会在房间里挪动东西,穿各式米色格子呢的衣服,在床上睡过,洗过淋浴,还把毛巾丢在地上。他会收到一张只写名字不写姓的请柬,邀请他在员工餐桌上吃饭。而后这请柬会悄悄地出现在另外一个鲍勃的房门下面,没人会发现他被替代了。他还要刷牙,上闹钟,会把要洗的衣服送出来,但是不填洗衣单,否则会太冒险。洗衣房的人不会在意的,很多老人都会忘记填写单子。
可是积习难改,不久,第一晚住机场酒店时,她就在大厅打量起那些穿着羊毛外套、带着拉杆箱、满脸踌躇的旅客。她的眼光掠过女人们,对人群中的男性暗暗分门别类地辨识起来。有一些身边有女人黏着,她有原则地将这些人剔除掉,干吗吃力不讨好呢?撬有妇之夫的墙脚太费劲,这是从她第一任丈夫那里得来的经验,弃妇必然毛刺般扎人。
那块叠层石会放在地质样本桌上,会被人拿起来细细观察和讨论,上面会留下很多指纹。旅行结束时,它就会被扔掉。“决心二号”会行驶14天,因为上岸参观,它要停泊18次,要经过冰盖和陡峭的悬崖,以及诸多黄金、红铜、乌木、银灰色的山脉。它将滑过浮冰,会在漫长、起伏不定的海滩附近停泊很久,探索数百万年来被冰川凿开的峡湾。在如此艰难险阻后的壮观下,谁还会记得鲍勃呢?
她认为的杂乱无章还包括他人,而他人即男人。这段时间她受够了男人,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终止所有的调情撩拨行为,杜绝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她不缺现金,不再缺钱了。她不奢侈也不贪婪,她告诉自己,曾经她只想要一沓又一沓体贴、柔软、阻隔一切的钞票来保护自己,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或事能接近并伤害她了。当然,她最终达到了这一适度目标。
行程的最终,真相时刻会到来,鲍勃没有现身支付费用,没有取回自己的护照,也没有打包行李。这会引发惊慌和担忧,接着会有员工会议,是关起门来的讨论,以免惊扰乘客。最后会发布新闻:悲惨而不幸的是,鲍勃一定是在旅行的最后一晚,因为要选取更好的角度拍摄北极光,身子过于倾倚,不慎从船上落水。其他解释都不可能。
最开始弗娜并没打算杀人。她心里只想着度假,念头纯粹而简单:暂时休整一下,好好沉思,美容养颜。北极很合适,在广袤的冰层、岩石、海洋和天空中自有一种平静,不受城市、高速公路、树木和其他东西的干扰,那些分散人注意力的东西让南方的景致杂乱无章。
与此同时,乘客将会四处解散,包括弗娜在内,如果她成功的话。她会得手,还是会失手呢?她应该更在意的,应该觉得这是令人兴奋的挑战,可是现在她只是觉得很疲倦,还有点空虚。
石床垫
一片祥和,平安无事,正如她第三任丈夫在伟哥神效结束后常常烦人地感叹:一切激情归于平静。那些维多利亚时代的文人总是将性爱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到底是哪个诗人来着?济慈?丁尼生?她的记忆力远不如从前了,不过稍后会想起细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