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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格林医生知道搬迁的事吗?”
我已不再登上沙丘之顶,虽然那是我以前特别钟爱的地方,因为在那里可能不小心撞上甚或一脚绊到热恋中的情人。含羞忍耻,我独自一人走到世界的尽头,走到纵深的河谷切入大海之处,白天那里总有海鸟群集开午餐会。
他说:“啊,当然了。他是负责整个搬迁的总策划师。”
对有些所谓的“记忆”,我要特别小心翼翼,毕竟我自己也意识到了,在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有些故事虽生动鲜活,却明明是不可能存在的。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子虚乌有的,无论整件事听起来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
“那么这座老医院怎么办呢?”
接下来就要谈到的那个夜晚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天亲眼目睹的咄咄怪事可能是我所遇到过的所有怪事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件,而我这一辈子也算见多识广了。
他说:“恐怕要拆毁了。不过到时候你早就搬进了漂亮的新居。”
我不希望被人看见,也没兴趣跟人搭讪。我进入了一种异常的精神状态,走着走着,一旦感觉到周围好像有人,我就马上转身跑回家。有时,我觉得自己的确看走了眼,把风吹草动,鸟儿惊飞都当成了人迹,甚至我还经常看到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影,在我的视线边缘若隐若现,身穿黑色外套,头戴褐色帽子,有几次我确信自己没有看走眼,壮起胆子朝他走去时,他又倏忽不见了。那段岁月就是如此诡异莫测。
我说:“原来如此。”
冈特神父“来访”之后不久,一个月朗风清的晚上,我正在浅滩岭远处的沙丘上散步。自从冈特神父来过,那间铁皮屋就让我透不过气来,好像他还在屋里,阴魂不散。每天晚上,我不耐烦地等着天黑,然后,我至少可以在沙丘上和沼泽地里找到自由自在的感觉。
我想到地板下面那些纸页,心急如焚。怎么才能把它们归拢好,搬迁的时候不要让人发现呢?我要搬去哪里呀?我急得嗓子都冒烟了,就像斯莱戈湾后面崖壁上的海蚀洞,海潮涌入洞口,将海水硬生生挤入礁石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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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格林医生跟你说过了呢,否则不会提起这事儿。你可千万别着急。”
可是,我在窗前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好像我的关节都要收拢起来。我举起胳膊扶着墙才保持住了平衡。幸亏约翰·凯恩还没走到走廊,他即刻转身回来,把我扶到床上,其实这么做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他动作轻柔,而且面带笑容。我抬头看着他的脸。他脸上有胡子茬,但称不上胡须,更像沼泽地里稀稀拉拉的石楠丛。他的眼睛好蓝好蓝。这时我才发现,他其实不是在微笑,而是他的嘴卡住了,无法控制表情。我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但是怕他不好意思或者生气,所以没敢问。看我多么愚蠢。
“下面那棵树怎么办呢,还有那些水仙花?”
约翰·凯恩日渐神秘,整天一言不发。不过,今天早晨,他对我挤出了一个蹊跷的微笑,歪歪扭扭的,非常离奇。他的左脸好像有点下垂。离开的时候,他又照着那块松动的地板用力踏上了一脚。不知他是否在暗示,他知道下面暗藏机关。不过即使有东西,他也不会认为那有什么价值,或者,他的天性里就没有翻开地板看个究竟的习惯。我站在窗边看着他,试图回想,我认识他到底有多少个年头了。记忆不断回溯到灰色的童年,好像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但那显然是错误的。反正我认识他很久了。他那件蓝色牛仔布的外套,我敢说,已经穿了不下三十年,其古老的程度几乎跟我的破衣烂衫不相上下。在窗前的光线里,我的睡袍令我羞愧难当,前襟上都是油渍麻花的污迹。我本能地想躲开光线,但是已经从床边长途跋涉到窗前,我不能轻易放弃这个优越的视角。我想问问他,外面是否已春色满园,毕竟他曾展露了自己植物学家的天分,况且,我也没有别人可问。白色、黄色、蓝色,春花应当是按照这个顺序次第开放的。雪花莲、水仙、蓝铃,当水仙绽放时,雪花莲就开始凋谢了。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律。不知为什么世上的一切都有规律可循。
他说:“什么?哦,那我可不知道了。这样吧,我回头让格林医生来跟你谈谈。没问题。这都在他的职业范畴之内,麦科纳提夫人,我太唐突了。”
萝珊的自述
我心力交瘁,打不起精神来再次在这六十年的岁月里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解释,我不是麦科纳提夫人。我谁都不是,我不是任何人的妻子。我就是萝珊·克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