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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痛苦的困惑终究是有道理的:人怎么能离开自己的庇护者呢?特桑贾特洛为什么要我们离开庇护之地,举家迁徙,穿过沙丘、河流和沼泽呢?
祖父无意中发现了敌人的软肋。有一次,他抱着我在沙地上逃亡。我们的后面跟着加扎国王的刽子手廷比西。祖父盲目地奔跑,绊倒在一艘旧船的锚链上。绝望之中,他上了船,向浪花深处划去。那一刻,他发现海洋是一道屏障:军队的勇猛在沙滩上潮湿的沙粒中沉没了。之后的几次经验证实了他的怀疑:恩古尼人根本不敢踏入大海。他们不怕海水,怕的是住在海里的魂灵。
那天下午,舅妈罗西叫我过去。她正坐在常用的席子上筛米。我注意到她神色疲惫,仿佛是因为筛子过于沉重。罗西没有看我,说道:
母亲再也没能回去的那片海是什么样的呢?我无法回答。实话说,我已经很难记起童年生活的那个海边村庄了。数年间,我们和渔民一起居住在伊尼亚里梅入海口北岸。祖父特桑贾特洛决定逃亡到内陆。家人提出过质疑。我们在海边受到庇护。一旦敌人的军队逼近,我们就去取木筏,向印度洋的波涛出发。攻击我们的敌人害怕大海,对他们来说,海洋是无名之地,是神的禁地。他们最多只能爬上沙丘,无能为力地望着我们五颜六色的驳船。我们在海浪中躲过敌人的攻击。
“死人在临死之前会给我们很多工作。”
父亲这样说着。甚至连他也听不见自己的话了。因为他只是假装自己存在。
她刚从邻村回来,她的母亲病入膏肓,已到垂死之际。几个月来,舅妈早出晚归,被疲惫压弯了腰。以前,她就这样侍奉过祖母,祖母弥留了数年之久。每一个家庭都有一个人默默地承担照料将死之人的操劳。
“一切都是空谈,兄弟们。我们不需要杀死敌人。我们杀死他们,他们还会再增长。我们只需要使他们疲累。让他们消失,假装他们不曾存在。”
“我不会向你抱怨。”舅妈说,“我想和你讲一个昨天晚上烦扰我的梦。”
一位年老的邻居站起来,一只手搭在我们这位岛屿的建造者的肩膀上。他鼓起勇气向我们讲话。终于,他说,没有必要再制造幻想了。恩昆昆哈内的军队今非昔比。大部分的士兵是恩达乌人。他们不怕大海。无论我们逃到海里,还是逃到湖上,我们都和在岸上一样脆弱。恩古尼的奴隶比他们的主人还要凶残。不幸的是,他说,这就是世界的法则:受过苦的人总想让别人受苦。我们从恩古尼人的奴隶那里遭受的伤害将比从恩古尼人那里受到的更大。黑人对我们的折磨,甚至可怕到会让我们忘记白人的迫害。他结束了讲话,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直到我的老父亲再次开口:
她梦见瞎了眼睛的马。马儿撞到树上,绊倒在岩石上,摔断了腿。她凝视着马儿黑水般的眼睛,突然失足,淹没在巨兽的绝望中。这就是她看到的画面。她刚描述完,胸部就因急剧喘息而上下起伏。舅妈是占卜师,却请求我们为她解梦。
“在水里,他们没有身体。”卡蒂尼重复道。
“我想请你去那房子的书里找一匹马的画像。如果能找到,把画像带给我。”
这唤起了她的一段记忆。那时候,她和老特桑贾特洛一起坐在沙滩上,老人问她:望着海的时候,你看见了什么?希卡齐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只看到了人。每一波海浪带来的都是人,无数的生命抵达海岸,碎成泡沫。一代一代,各式各样的人被冲向沙滩。她走在潮湿的沙滩上,死者便抚摸着她的双脚。因此,听到丈夫讲海洋和岛屿,她微微露出笑容。
“我试试看能不能帮忙。”
母亲想到大海,露出了微笑。她摇晃着肩膀,仿佛波浪起伏。她的手臂在跳舞,身体幻化成水。在这样的律动中,她想起坐在伊尼亚里梅河边,期待着河流变成大海的时候。
“能做就尽快做吧。因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孩子,我要告诉你:那些马儿是人。葡萄牙人像对待孩子一样给它们起名。这是你说的,对不对?”
“到了水里,他们就失去了身体。”
“是的。”我肯定地说。
我们乔皮人势单力薄。他预言道,为了取胜,我们必须和鬼魂结盟,而非人类。正是鬼魂主宰着恐惧。没有人比恐惧更强大。这些鬼魂比赫赫有名的将军们还要厉害,比国王麾下的那名尚加纳将军——马吉瓜内——还要威猛。父亲接着说,恩古尼人只能在陆地横行,在岸上,他们会留下脚印。
罗西舅妈梦魇里出现的马,对我来说是美好的承诺。我多希望在夜里能听到一串马蹄声。我祝福那些让我失去身形和方位的迷梦。梦是我的烟,是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