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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威廉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他拉过床单蒙住了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是真的。”
这天注定事事不顺心。他终于说通了威廉,他同意下楼吃早餐,但这孩子再也不愿意张口说一句话。烦躁不安的玛丽吃了几口就吐了。人们蜂拥而至,比尔和温妮弗雷德、法勒一家、教友、教会执事及其家属都来了。他发现家里好像在开茶话会,而他费力张罗却不能亲自参加。这些客人一会儿一言不发,一会儿又聊起家长里短,主要是圣诞剧和圣诞节怎么安排,以及生姜蛋糕应该怎么做(恰好有人带来了几块)。温妮弗雷德趁他去教堂做晨祷时,把威廉和玛丽带走了。丹尼尔发现他不应该去。吉迪恩·法勒站上了讲台。他说:
玛丽把他的胸前弄湿了一大块。威廉深色的眼睛盯着他,大口吸着气,好像忘记了怎么呼吸。他说:“不可能。”
“我本来准备了一段话,但我的内心充满悲伤,那段话说不出口。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丹尼尔·奥顿的爱妻斯蒂芬妮,昨晚遭遇一场事故,意外去世了。她生前是一位美丽又有才华的女性,对我们每个人都谦逊仁爱。我们都深爱着她,此时此刻,我们应该为她最亲密的家人提供支持和帮助,她的丈夫,她的子女和父母,帮助他们度过这一段悲痛的时光。”
“不,威廉。这次意外很严重。妈妈已经去世了。”
接着,吉迪恩讲述了他对斯蒂芬妮的印象,每句话都像冰冷的岩石一样沉重。斯蒂芬妮将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永远是善良的斯蒂芬妮。丹尼尔觉得他说的都是事实。她生前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她已经走了,这也是事实。他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她已经永远回不来了,虽然他的理智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已经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吉迪恩讲起斯蒂芬妮生前的逸事,追忆她对教会的贡献,这时丹尼尔感觉更加难过。他想起她曾经抱怨他们的词汇量越来越小,后来和她做了爱,才把她的怨气平息掉,而对于那次做爱的情景,他要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
“医生们会治好她的。他们治好了奶奶。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他开始搬东西,这段时间,他故意让自己忙忙碌碌。他迅速清空了她的抽屉和橱柜,效率高得出奇。他把她的衣服叠好装到箱子里,准备送给救世军。他整理内衣和睡衣的时候,就像疯了似的,脑子里嗡嗡响,而看到她粉色的府绸长裙,他感觉心里堵得慌。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她就穿着这条长裙。那是在牧师公馆里面,费莉西蒂·韦尔斯的那间小房间里。一周后,他打开了卫生间里的洗衣篮,里面有一件胸罩、一条内裤和一条衬裙,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忙忙碌碌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压抑了多么强烈的感情。那些东西仿佛是一条条毒蛇蜷缩在篮子里,时刻准备扑出来咬他。突然间,他泪流满面,这是斯蒂芬妮死后他第一次流泪。“那就哭出来吧。”他对自己说。他站在卫生间里,她的灵魂仿佛就在自己厚实的指尖上。他对自己说,哭吧,大声哭出来吧。但是,他做不到。
“妈妈出了意外,去医院了。”
在伦敦,亚历山大·韦德伯恩正穿过罗素广场,他突然看到人群中有个女人摇摇晃晃。他一开始并不当真,以为就是一个喝醉酒的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人是弗雷德丽卡·波特。她哭得脸上红一块紫一块,满脸都是泪水。“斯蒂芬妮死了。”弗雷德丽卡在罗素广场上失声痛哭。四周的鸽子受到惊吓,纷纷飞上天空,路过的行人纷纷向这边看过来,但都面无表情。“亚历山大,斯蒂芬妮死了。”他把她带到大奥蒙德街,给她买了一杯咖啡,帮她裹上一条毯子,一句一句地问。他才知道她当时正在外面花天酒地,跟人家睡觉。“我应该有感应的,我应该知道……”弗雷德丽卡号啕痛哭,亚历山大用一些陈词滥调安慰着她。他说她不可能预见到这样的意外,这不是她的错,意外就是意外。亚历山大说,他愿意陪她北上去参加葬礼。
“妈妈呢?”
他记得斯蒂芬妮结婚时的样子。她身着白色婚纱,站在马斯特斯街家里的客厅里,静静地看着自己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到处找金色的小别针。想到这里,他提笔给丹尼尔写了一封信,但他想到了,他一个外人都难以承受这样的回忆,那么,作为她的亲人,丹尼尔恐怕更无法承受。于是,他在信中避免提起这些往事。他的信很简短,表达了异常沉重的心情,说他感同身受,但是生活还得继续。他说他知道丹尼尔是个内心强大的人。这封信言简意赅,点到为止,但句句说到了丹尼尔的心坎里,相比其他人的来信,这封信更让他想起那个女人,那个妻子。他收到别人的来信匆匆回复几句后就扔掉了,唯独把这一封保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