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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一种宁静,就像,怎么说呢,就像是水。有时我觉得我记得家,记得家的伟大宁静。”
“哥哥,别这么说。”
“她的什么声音?朵尔达尔玛几乎从来不说话。”
所有爸爸用来解释我们为何背离世界而编造的故事,所有那些离奇的版本都只有一个目的:遮蔽我们的理智,使我们远离过去的记忆。
“但我记得她的声音。”
“真相只有一个:我们家老头子正在逃脱制裁。”
“那是一回事。”
“他犯了什么罪?”
“我见过,只是不记得了。”
“我之后再告诉你。”
“你怎么能够梦到从未见过的人呢?”
* * *
“爸爸,你知道吗?我昨晚梦到了妈妈。”
无论逃离的原因是什么,八年前,指挥我们撤离的都是阿普罗希玛多。他开着一辆快要报废的卡车,将我们带到了耶稣撒冷。舅舅早先就知道这个为我们预留的地方。有一段时间,他在这个古老的营地工作,负责监管狩猎。舅舅了解野兽与猎枪、草丛与森林。他一边用破车载着我们,一只胳膊搭在车门上,一边讲述动物的狡诈与丛林的秘密。
“正好相反。你使我远离那些记忆。恩东济却会让我想起那些曾经的痛苦。”
这辆卡车——也就是新的诺亚方舟——到达了目的地,但也永远瘫痪下来,停在后来我们家园的入口处。它在那里腐化生锈,也在那里成为我最心爱的玩具,成为我梦想的庇护所。坐在损坏机器的方向盘前,我本可以战胜距离与围栏,创造出无尽的旅程。我本可以像其他任何孩子一样,环绕整个星球,直到全世界都臣服于我。然而这些从未发生:我的梦想并未学会旅行。一个钉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不懂得梦想其他地方。
“恩东济说我令你想起妈妈。这是真的吗,爸爸?”
幻觉消减之后,我开始寻求其他的方式来对抗忧伤。为了嘲弄缓慢流逝的光阴,我宣告:
对希尔维斯特勒·维塔里希奥而言,我的志业已经确定:照看这份不可救药的缺失,管理那些吞噬了他睡眠的魔鬼。有一次,当我们共享寂静时,我鼓足勇气:
“我要到河边去!”
“而你要帮我,我的儿子。”
也许没有人能听到我的话。然而,这声宣告却让我欣喜若狂,以至于我一边不断地重复它,一边向峡谷走去。在途中,我停在了一根死去的电线杆前,这根电线杆被树立起来,却从未投入使用。其他插在地上的电线杆都萌发出绿色的新枝,如今已经成为参天大树。唯有那根瘦骨嶙峋地死去,独自面对着无尽的时间。那根杆子,恩东济说,并非插入地下的树干,而是一根桅杆,属于一艘失去了海洋的船。因此,我常常拥抱它,借此获取来自年长亲人的安慰。
在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这个名字,甚至不曾回忆起他作为丈夫的时光。他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缄默不语,在遗忘的坟茔中入土为安。
在河边,我徜徉在被驱散的梦里。我等待着我的哥哥,他傍晚时会过来洗澡。恩东济脱掉衣服,他就这样,保持着毫无庇护的状态,满怀忧伤地看着水面,正如他满怀忧伤地凝视着那个旅行箱——每一天,他都会将那个旅行箱装满,然后清空。有一次他问我:
“小达尔玛!”
“你在水下待过吗,小家伙?”
恩东济无数次地提醒我,为什么爸爸将我选为他最偏爱的孩子。这种偏爱的原因出现在一个瞬间:在妈妈的葬礼上,希尔维斯特勒还不知道如何面对鳏居的境况,躲在角落里涕泗横流。正在那时我靠近了我的爸爸,为了迎接我三岁的小小身躯,他跪了下来。我抬起双臂,却并未擦拭他的脸庞,而是将两只小手放在他的耳朵上,似乎想将他变成一座岛屿,隔绝世上一切的声音。在这个没有回声的区域里,希尔维斯特勒闭上眼睛:他看到朵尔达尔玛并没有死。他的胳膊盲目地在半明半暗中伸出:
我摇了摇头,自知我并不明白他问题中的深意。
“你难道没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交谈吗?事实是你让他想起了我们去世的妈妈。”
“在水下,”恩东济说,“能够看到无法想象的东西。”
“我不知道,哥哥,那我应该怎么做呢?他就喜欢我在那儿待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并未破解哥哥的话。然而,不久之后,我便感觉到:在耶稣撒冷,最真实、最有生机的便是那条没有名字的河流。毕竟,对泪水和祷告的禁令自有其意义。我爸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超脱世外。如果必须要祈祷或哭泣的话,一定会在那里,在河边,膝盖弯曲跪在潮湿的沙子上。
“所以你就信了?你没发现这是个巨大的谎言吗?”
“爸爸总说世界灭亡了,不是吗?”恩东济问。
“他说我是调试寂静的人。”
“爸爸说了那么多。”
“那他为什么从来不叫我过去?”
“恰恰相反,姆万尼托。不是世界灭亡了。而是我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