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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间,她拔剑而起,一剑砍掉桌子上的一角,灵台才为之一清。她大步走出帐外,命令手下兵马全神戒备,以防文天籁军的袭击。
众人本来也有点彷徨,但见主将镇定自如,都心安起来,各自紧守岗位,严阵以待。她见众将士如此卖力,不禁略有所悟,心情也安稳下来。
今天当她知道文天籁要来拜见自己,心里不禁打了个转儿。说实在话,她对于这位看似平凡的侯爷确是忌惮。但总不能拒绝不见。于是就让他进营,却想不到他会亲身独自一人前来拜会,而且一开口就要与自己议和。
方芷容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大意而被他所骗。她仔细思量了一下,冷冷道:
“侯爷好聪明哦!得知北国骑兵突然来袭,竟然又想起我们。倘若我们能打退北国骑兵,您该不会又在胜利之际从我们背后狠狠地插上一刀吧?这等蠢事,我们是不会再干的!”语调显得十分坚决。
文天籁苦笑道:“女将军说得不错。在下的确是因为北军来袭才来找联军的。或许在下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吧!毕竟这次我朝对贵军突然袭击,的确是不合情理。这个错误会给两家关系带来无法弥补的创伤吧。不过,两国建交,有哪一个是遵守承诺,为了仁义道德才维持关系呢?无非都是因为利益关系才走到一起的。要击败北国,无论是我朝还是贵军都是无法单独胜任的。倘若我朝战败,北国骑兵乘虚而入,恐怕贵军也是无法讨好吧。所以就现时的关系来说,我们是合则两利,分则两损。请女将军三思。”
方芷容道:“即使侯爷有意议和,那您有何凭证?’
文天籁道:“在此乱世,‘信’字实在不足一谈。在下人微言轻,也无法动摇朝廷决定。倘若要凭证的话,就拿在下来做保证罢。只要女将军肯出兵,在下愿意将鄂州兵权尽归于您,并留在贵营,直到女将军觉得可以放在下为止。”他说话时神色自若,浑不觉已把自己推向九死一生的地步。
方芷容忍不住道:“侯爷为何要这样做呢?即使我肯放过您,您也会因将鄂州让于他人而背上叛国罪名的。何况,倘若少主发生什么事情,我不会放过您的。”
文天籁淡淡道:“贵家少主神勇无双,身边又有众多将士保卫,哪会出什么意外?在下将兵权交付于您,并非是将鄂州拱手相让。只是希望女将军能信任在下,能联兵守卫鄂州罢。鄂州是长江中游门户,一旦落入北军手中,长江天险将不复归我军所有。他们更可顺流而下,直捣我朝国都临安,其势必然锐不可挡。而战火也会波及江南一带百姓。”
“天籁毕竟是南朝子民,实在不愿见到这种情况发生,只有想方设法守住鄂州。可以鄂州现时兵力,与北军抗衡只是螳臂挡车罢。倘若能和女将军联兵,或许鄂州城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能保住鄂州,在下一人的得失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其实,在下胆小如鼠,确是贪生怕死之辈。然而,有很多事并不是害怕就可放弃的。在下不想数千南朝将士白白丧命,更不想鄂州百姓从此惨被铁骑践踏。自担任汉阳侯以来,多蒙这里的百姓照顾,在下是不能随随便便就放弃他们的。”
文天籁的话并不慷慨激昂,但自有一番让人折服的魅力。
方芷容却始终对他不大放心,语带讽刺地道:“侯爷口口声声说要为南朝百姓,那么在去年湖南百姓粮食失收、急需救济之时,侯爷您又在哪里呢?”
一直以来,方芷容都对湖南种子之灾耿耿于怀。本来那年湖南风调雨顺,百姓是不用受此灾害的,却因为南朝官员贪赃枉法,才导致数十万饥民饿死。那种惨状,凡见过的人是一世都难以忘怀。
记得当初龙雪皇以军粮赈济百姓时,有不少龙家将士反对。因为一把白花花的大米送给灾民,士兵就得吃野菜充饥了。而龙雪皇则不作解释,让所有反对者都跟从方芷容前去派粮。
当他们去到那些村落时,都不禁惊呆了。村里是一片荒芜,包括树木在内,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尽管村中有不下千人,但不论男女老少都饿得动弹不得,眼神无光,口中喃喃道:“饿……我饿……”大量的尸体则乱七八糟地放置在地上,有的已经散发臭味了。但谁也无力去掩盖了,整个村落仿佛变成饿鬼地狱。
龙家将士都是平民出身,有谁没有挨过饿,耐过饥?但如此惨状却见所未见。尽管是敌方百姓,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啊。难道不帮他们一把,让他们活活饿死呢?挨几天饿又算得了什么?大家都不再反对了,而是忍住眼泪和饥饿,把带来的米熬成粥,让饥民好好饱餐一顿,并把尸体掩埋。
文天籁苦笑道:“女将军说得好,当时文某远在江浙一带,未能救助湖南百姓,懊悔不已。毋庸讳言,我朝近年在荆湖所为,确实不得民心。对贵军能及时接收辰沅邵衡四州,救百姓于水火中,在下感激不尽。”
“或有朝中官员因此而大怒,责怪四州百姓降敌。但依文某看来,国为轻,民为重。若不怜恤黎民,广施恩德,民众岂依附?百姓不从朝廷,实我朝咎由自取,岂可苛责他人?若将军方便,请替在下向辰沅邵衡四州百姓致歉,在下也不敢奢望他们能原谅我朝,只盼能略减心中愧疚之情罢。”
方芷容微微笑道:“侯爷这份心意,我想四州百姓会接受的。现下我们两家反目成仇,干戈再起。依侯爷看来,我们是否还有和好之机?”
文天籁道:“北国一日不亡,我们两家就不应为敌。毕竟北国方是我们的最大敌人。若我所料不差,半月之内,临安得知此处被袭,定会再与贵家议和。到时北军也该知难而退,鄂州之围可解。”
“若不起波折,两家之间该有一段太平岁月。纵然时间不长,但一日太平,也远胜十日交兵。少年之时,我曾在北方游历。那里战祸连连,百姓苦不堪言。我曾遇到一个当过兵的孩子,他拿着一条被砍断的手臂,满面麻木地送给我。当时的我很是震撼,也十分悲凉。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应该哭,他应该痛苦地大叫,可他只是一脸冷漠,双眼黯淡无光,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是谁让他失去了悲喜?是谁让他变得如此?大家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何苦这样呢?”说到这里,那懒洋洋的面上变得凝重。
方芷容心中一震,文天籁这几句话,恰好道出了她心中所想。她不禁向文天籁产生了一丝好感,心想这位南朝官员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样子,原以为他是奸诈之人,但今天听其言语,却觉他心地如此善良,在这乱世的确少见。
当下向文天籁深施一礼,诚恳地道:“侯爷宅心仁厚,真乃南朝百姓之福。但愿我们两家早日和好,让百姓少受刀兵之苦。”
文天籁也被方芷容的挚诚所动,当下回礼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你我尽力,两家不难和好!”
方芷容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两家的重新合作就从此刻开始!不管外面如何征战,在鄂州城中,龙家和南朝就是最佳盟友!”
文天籁大喜,不禁笑出声来,这爽朗开怀的笑声,自当官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