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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铁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若有办法泅水出去,我也赞成你离开。不过听说这里水路纵横,不是当地人没法子在这附近行船。再说,这附近水面上也都是帮里的船只,他们非常凶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根本没有别的船只敢靠近。”
言谈间,两人走出林中,弯上山道。不久前方出现一条石阶,拾级而上,两旁开始有人影出没。这是近一个多月以来,程楚秋第一次看到林姓师徒以外的人,心中颇有所感。
石阶尽头有座牌坊,两人穿过底下,林铁儿在道旁停下脚步,复道:“好了,我言尽于此,以后别再问我,问我我也不会说了。楚兄,你……你已经是洞庭帮的人了,你知道吗?”
程楚秋对整个情况已经有些了解,理出一点头绪,说道:“就因为我的命是你师父救的,而你师父是洞庭帮的人?”
林铁儿道:“这是我师父的工作。而且,他在知道终于捡回你一条命之后,就在你的脸颊黥上了帮徽,表示你从今以后,就是洞庭帮的帮众了。”程楚秋愕然道:“什么?”
林铁儿正想再说得清楚些,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目的地了。程楚秋但见一幢庞然大物,矗立眼前,土墙石壁,城墙堡垒,感觉像是一处山寨,也像一个军事要塞。
大门洞开,两旁几个人或坐或站,磨着柴刀的,整理渔具的都有。这些人是守门的,但在洞庭帮,就是轮值守门也是要一边干活儿。于是他们一见到林铁儿,仍是各自忙着手边的事,只有其中一人看了程楚秋一眼,说道:“这个月,就只有这个新货?”
林铁儿道:“就是他。”
众人没再多理,林铁儿便直接将程楚秋带进去。程楚秋走了几步,忽然说道:“你刚刚是说,你们在我脸上纹了东西,是不是?”林铁儿道:“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后来才加入的人,都是这样。”
程楚秋不由得大怒,伸手往脸上揩去,可是那纹面刺青黥在皮肉上,摸起来就跟一般皮肤无异,他既不知这所谓的帮徽图样长什么样子,范围有多大,一想到这什么玩意儿要跟着自己一辈子,心中怒火更盛,恨不得一拳揍在林铁儿的鼻梁上,以消心头之恨。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想这林铁儿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打他出气未免有失身分。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他最多也只是听命行事,说来说去,这帐得算在他师父头上才是。
可是他又想了一会儿,心情逐渐平复,又不禁感到泄气。再怎么说他们师徒俩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他忘恩负义,甚至恩将仇报,却与他多年根深蒂固的观念相悖。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原本对林铁儿师父的感恩敬意,一下子消失殆尽,自我解嘲道:“他虽救我一命,但却一转手,便将我的命卖给了洞庭帮。所以我也不再欠他,他也没有欠我,就算扯直了吧!”
山寨依山势建筑,走进城门之后,各有山路通往各地,若非是这山寨里的人,根本搞不清楚哪一条路是通往哪里的。一路走来,但见两旁茅屋、木屋、石堡,甚至山洞,各类建物掩体,不一而足,附近或有人群结队行动,或是三三两两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岛上生活,显得相当充实忙碌,由此看来,洞庭帮倒是相当兴旺。
那林铁儿领着程楚秋来到一处大屋前,大门打开,一个与林铁儿相同年纪的小伙子出来应门。林铁儿道:“我带人来见总管。”
那小伙子道:“他在后院。”身子往门后一让,两人走了进去。
两人走到后院,程楚秋只见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在庭中负手而立,两眼盯着一群工人在搬运一箱一箱的什物。
林铁儿走向前去,在那中年男子面前行礼。
那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程楚秋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才,嘿嘿……”
程楚秋瞧他脸色古怪,心道:“要是四下无人,瞧我不先给你一巴掌。”他遭逢大变,个性变得暴躁易怒。准确地来说,就是更想直接发泄心中的情绪,不加掩饰。
林铁儿把师父交代他要说的事情,一一向这位李总管说明。
这位李总管一边听,一边盯着程楚秋瞧,口中“嗯嗯”连连,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直到林铁儿说完,这才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替我问候你师父好。”
林铁儿早巴不得他有这句话,说道:“是。”转身要走,程楚秋一把拉住他。
林铁儿回眸瞧了他一眼,用有点疑惑的眼神问他:“做什么?”
程楚秋放开他,说道:“谢谢你。”
林铁儿一愣,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迳自走了。
那李总管道:“喂,年轻人,你叫楚秋是吧?”程楚秋心想:“我右手已废,脸上又给人刺上见不得人的东西,不如先在这里待一阵子,看看情况,再从长计议。”便道:“是的。”
李总管道:“识字吗?”
程楚秋道:“认得几个字。”他之前当过苦力工,也跟当时同伴学了一些比较粗俗的谈话口气,于是便把那一套搬出来。此时此地,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程楚秋。
那李总管又问零零碎碎地了一些问题,随后说道:“这样就好办多了,你跟我来。”吩咐在场工作的人继续工作,指派了另外一人看住进度,领着程楚秋,往院子外面走去。
两人走出一会儿,程楚秋四处张望,忍不住问道:“总……总管大爷,我们要少哪儿去?”
那李总管头也不回地道:“小子,你的运气不错。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现在就要带你去见我们头儿,要是应对得宜,将来吃香喝辣,说不定连我也要靠你提拔呢!”
程楚秋心道:“你们的头儿?难道你要带我去见郭宗尧?”
那李总管见他没有反应,续道:“待会儿见到人了,小心说话,机会只有一次,要是没有好好把握住,就没有下次了。”
两人转进一处花坳,不久便见到一些庭园造景。什么凉亭石桥、假山流泉,应有尽有。百花深处有幢木屋,水榭庭台,朱阁绿瓦,环境清雅,别具一格。程楚秋心想:“这个郭帮主倒是挺会享受的。”
接近屋旁,几个大汉从旁边闪了出来,一见到李总管,脸色缓和,说道:“原来是李总管。”
李总管道:“大家辛苦。”彼此招呼几句,来人又各自退开。李总管这才与程楚秋道:“我们到了,千万记得瞧我脸色说话。”程楚秋也不答,只是心道:“瞧你这么紧张,肯定是常挨骂。”
两人走进前堂,一个丫鬟出来招呼,并帮忙通报。不久后堂靴声橐橐,李总管赶紧拉着程楚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门帘掀开,首先走出两个紫衣女子,一人手执铁钩,一人拿着鱼叉,来到堂上,便往中堂首座两旁站定。程楚秋心道:“这个郭宗尧派头十足,还用了两个女人帮他拿兵器。如此一来,临场应敌,终究是慢了一步。”瞧着两个女人手脚虽然俐落,但下盘虚浮,不像是有什么高明的功夫,不禁连连摇头。
便在此时,后堂又有人声,唱道:“夫人到……”
程楚秋一愣:“夫人?”门帘掀开,刚刚进去的那个丫鬟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美艳少妇。程楚秋惊鸿一瞥,想是旁人的女眷,不好多瞧,便将头撇了开去。
听脚步声,那少妇身后又有人两人走了出来,程楚秋余光瞧去,竟又是两个手持鱼叉铁钩的紫衣女子,两人分别在自己与李总管身后站定。此时,后堂再无人声,没有人要接着出来的迹象。
程楚秋心道:“这郭宗尧是怎么回事?难道生病了?”寻思间,只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两位请坐。冬梅,奉茶。”那李总管谢了一声,与程楚秋就坐。
丫鬟送上两杯茶水。那娇滴滴的声音续道:“李总管,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转过头去不看我?是你教他的吗?”
李总管一愣,果然看见程楚秋侧着头看着别的地方。便道:“楚秋,夫人在问你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