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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楚秋听到“黥首为记,发配为奴”八个字,心中一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见那些人垂头丧气地让人押了下去,在场边辕门外不远处,立即行刑。
处理完华容一帮主要首脑人物,王旭清便即回座,换上一个黑衣弟子上前。他再向李家姊妹,与所有长老行过礼之後,展开一个短轴,朗读着此次夷平华容帮的所有收获。其中金银财宝,珍珠玛瑙,都是以箱计数。另外,还包括有战船某数,渔船某数,牛羊猪狗等牲口某数,甚至就连竹筏舢舨,鸡鸭鹅鹑也不放过。
众人听着听着,眼睛都不禁为之一亮。华容帮盘据在东洞庭湖一带,西起华容,东止君山,水路两吃,势力范围比洞庭帮还要大。几十年来的积蓄,自然相当可观。因此华容帮帮主周错,才会想要进一步并吞一直与他比邻,实力又比他略小的洞庭帮。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在他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早已摸上他的地头,趁着夜色掩护,华容总舵堂口,陷入一片火海。几个敢死的洞庭帮众,引诱火冒三丈,失去理智的周错一路来到洞庭湖边,接着王旭清出马,将他拐上船,然後在湖中擒住了他。
这一仗,洞庭帮把它当成战争来打,过程当中甚至惊动了当地官府。但当官府知道是两派黑帮相互火拼之後,按兵不动,隔岸观火。王旭清知道官府打算坐收这渔翁之利,於是在两天之内,将华容帮所有可以搬的东西一概搬空。等官府调集好足够的兵马,他已经携众逃之夭夭了。
这些东西,自然都成了战利品,洞庭帮干了这单大的,可以吃上好几年。不过依帮规规定,这些东西原则上都要先献给帮主,然後再由帮主依功劳、实际需要,秉公配赏下去。
只听得那黑衣人拉拉杂杂地念完一堆清单,接着续道:“最後俘虏成年男子几人,女子几人,男童几人,女童几人。上开清单名单在此,有请帮主过目……”说完收好轴子,躬身递上。
李贝儿接过,说道:“金银珠宝均分两半,一半入库,一半由王长老做主,分赏给有功人员……”此言一出,现场欢声雷动,久久不停。
待得众人声音稍歇,李贝儿续道:“其他牲畜物品船只,全部清点归库。王长老,请你七天之内办妥此事,再将执行结果,呈报上来。”
王旭清应道:“属下遵命。”
李贝儿道:“至於俘虏,男的配刺为奴,女的为婢,男的归李总管统筹分派,女的……就全数交由王长老发落吧。”女人也同等财富的一种,王旭清听到得赏,又称谢一番。
李贝儿道:“几位长老,还有其他的事吗?”
那魏庆起身道:“启禀帮主:本月大事,莫过於铲除华容帮。在外,还有余孽未清,在内,整理清点也要一番功夫。接下来几个月,恐怕都要忙这些事情。现在只剩上次经过刑堂判决的人犯,等待行刑处决。”
李贝儿皱眉道:“现在负责刑堂的人是谁?叫他上来。”
话传下去,不久一个嘴上蓄着两撇胡子的黑瘦汉子,躬身前来,垂手说道:“属下翁谈生,参见帮主。”
李贝儿道:“翁谈生,交给你审理的案子,你们的判决如何?”
翁谈生道:“回帮主的话:陈犯李犯,身分本是奴隶,全因大夫人宽厚仁爱,这才特别收在左右,准他们戴罪立功。没想到他们两个非但不知感恩图报,竟然仗着在大夫人左右服侍的方便,在岛上作威作福,到处横行。旁人瞧在大夫人的面子上也就罢了,到了最後,两人居然欺到大夫人头上。依本帮帮规,应处第七条: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罪;与第十二条:犯上做乱,延祸同僚之罪。两罪并罚,当处极刑。”
李贝儿道:“他们俩也许欺上瞒下,但中饱私囊?应该没有吧?你又指控他们犯上做乱,这……这可不会太过言重了?”
翁谈生道:“回帮主的话:帮主为人宽厚,实在是我帮的福气。不过他们两个自知法网难逃,都已经俯首认罪。其中私下苛扣钱粮,以为逃亡资费,并谋划挟持大夫人,乘船出岛等等情事,人证物证俱在。这是两人画押罪状,还请帮主过目。”
翁谈生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笺,双手捧上。李贝儿道:“不用,你既执掌刑堂,我还信不过你吗?”
翁谈生道:“是,多谢帮主。”复将纸笺收好。
李贝儿道:“做你该做的事吧!”
翁谈生躬身一揖,转身道:“带人犯!”
这回押人犯上场的是两个白衣人,一人执住一人,又拖又拉地将犯人押了上来。两名犯人全身大伤小伤,青一块紫一块,可以想见它们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
两名犯人来到李贝儿跟前跪下,全身颤抖不已。
翁谈生道:“陈犯李犯,临死之前,可有什麽话要说没有?”
两人赶紧抬头,对着李贝儿咿咿呀呀地说了一堆含糊不清的话,样子十分激动。程楚秋所站的地方恰好可以瞧见两人的神情,见他们嘴巴是动了,但是口中不断冒出鲜血来,什麽话也说不清楚。心想:“这两人的舌头给人割了。那个叫翁谈生的明知故问,忒也狡猾。”
翁谈生见两人说个不休,道:“好了,好了,有完没完!”给白衣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白衣人会意,同声喝道:“好了,住口!”右脚抬起,用脚膝盖从他们的後背使劲顶了下去,两人吃痛,自知无幸,逐渐安静下来。
翁谈生续道:“请大夫人瞧瞧,这两个人,是否就是当日对你无礼的那两个人?”
李宝儿瞧将过去,两个白衣人顺着她的目光,将两名犯人的脸面往上扳。不用说李宝儿瞧清楚了,程楚秋也瞧清楚这两人的脸颊上,有着跟自己一样的刺青。
李宝儿淡淡地道:“没错,就……就是他们……”一言未了,忽然掩面抽泣起来。李贝儿转身安慰,伸手向翁谈生一挥。
翁谈生道:“押下去了!”白衣人得令,将两名人犯拖了出去。
那时行刑船已将淹死的周错捞了上来,回到岸边。屍体他们当然是不要,不过他身上的铁链却不能浪费,几个人围成一圈,正七手八脚地解开铁链。
至於对付这两个犯人当然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们只把两人反绑了,缚上石块,往湖里一扔便算了事。行刑完毕,这场集会的目的就算告一段落,会中既褒扬了有功者,亦处罚了敌人与犯罪者,让众人瞧在眼里,富有鼓励与警惕的双重意义。
这也向程楚秋说明了,这个庞大帮会的基础运作模式:功赏过罚,赏罚分明。这对象不论是中上阶层的士大夫,还是贩夫走卒,几乎都是放诸四海皆准的。程楚秋想了又想,有时候为了维持正常运作,制造出几个案例来执行,只怕也是想当然耳的。
眼前很可能就是这个例子的具体呈现。
行刑完毕,这样的“仪式”也宣告结束。李贝儿宣布解散,各人各回工作岗位。
人员逐渐散去,李宝儿却因为触动心事,而兀自哭泣不休,李贝儿只好留下不断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