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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主李贝儿因为是女子的关系,依最新帮规规定,平时在她的周遭三丈之内,除了紫衣女卫外,不得有其他闲杂男子靠近。於是倾刻间,所有的帮众走得一乾二净。程楚秋成了唯一留在现场的男子。
李贝儿让人招来轿夫,打算亲自送李宝儿回去。程楚秋随侍一旁,那李宝儿低头拭泪的时候,目光刚好与他相对。
程楚秋见她哭得伤心,便投以关心的眼神。那李宝儿见了,忽然眨了眨眼睛,回头继续拭泪。
程楚秋这下子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这就是这个女人今天非要我过来的最大目的。她要我亲眼看到,她之前那两个奴仆被处决的过程。”
他想到这里,不觉一股怒气上冲,复又想道:“好哇,她是在警告我,如果得罪她会有什麽下场,哼……”
寻思之间,那大长老唐君彦忽然转回,来到李贝儿面前,让从人捧上一个木头匣子,说道:“我这里有些外伤用药,去瘀活血,相当有效。”李宝儿称谢,吕妍娇上前接过。
唐君彦忽地看了程楚秋一眼,说道:“这位就是那个大难不死的人吗?”程楚秋在众女当中,显得特别高大,唐君彦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李宝儿收泪道:“没错,就是他。”
唐君彦道:“嗯,希望他也能给郭大夫人带来福气。”说着,又看了程楚秋一眼,这才退去。
程楚秋心道:“是个没礼貌的老家伙。”跟着队伍,循着原路回去。他早上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神秘,心中有股一探究竟的慾望,现在知道怎麽一回事之後,什麽劲也提不起来了。
回到李宝儿的住所,李贝儿摒开左右,独自陪着李宝儿用了午餐,又待了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去。
她要离开之前,还特地招来吕妍娇与程楚秋,仔细叮嘱一番。不外是要他们小心照顾李宝儿的脚伤,还有安抚她的情绪。吕妍娇唯唯诺诺,程楚秋心中则在想别的事情。
原来那程楚秋三次见她,三次都有不同的感觉。头一次,他误打误撞,在昏暗的月色中见到她。她那时是个孤单寂寞的小姑娘,男人欺负她,她几乎无力抵抗,而後她那段月下独白,更是让闻者几欲泫泪。程楚秋觉得那夜的她,娇弱而惹人爱怜,痴心而动人心弦。
第二次是李贝儿主动召见他。程楚秋那时已知她贵为一帮之主,可是与众不同的是,在李贝儿的言谈中,并未把他当成一个最低贱的奴隶看待。
这不但与那些自认高高在上的李总管、李宝儿或其他在帮中,有职等有位阶的人大不相同。就是在同样身为奴婢的吕妍娇与宫月仙眼中,程楚秋也偶而能看到,她们终究自觉身分高过脸上有刺青的奴隶一等,而不自觉表现出来的优越感。
程楚秋并不因吕宫二女偶尔流露出这样的眼神,而感到厌恶她们,或对她们的人格感到什麽质疑。因为他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这样的“常情”在李贝儿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到。
程楚秋还记得那天李贝儿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了他,而说了李总管几句,要他懂得爱惜人力物力。当然这样的训词内容并非完全针对他,但在那样的时机说那样的话,也足也人感动莫名了。
如果这样还不能证明李贝儿与众不同的话,那麽接下来她称程楚秋为楚兄弟,劝他在此重新做人,藉以安身立命,还细心向他解释,为何要向李总管要他过来,并和颜悦色地说,是李宝儿看中他的才华,要他帮忙等等的话语,就不能不令人注意到她特别之处。
其实以李贝儿帮主的身分,如此说话未免太过客气。也许这正表示在她心里,把人当成物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不妥当的。
第三次见面,那就是今天了。今天的李贝儿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铁面无情的洞庭帮帮主了。程楚秋若不是之前曾见过,与眼前迥然不同的她,而是今天头一次与她见面的话,只怕日後只要一想起早上的画面,都要倒尽胃口。
但要是如今这个情况,那可又大不相同了。程楚秋对这样一个像谜团般的女子充满了好奇心,也对她今天早上的表现感到佩服。
程楚秋自想着这些事情,全没听到李贝儿交代些什麽。李贝儿待把要说的事情说完,却见那程楚秋怔怔地瞧着自己,眉头一皱,转头就走。身旁的宫月仙是第二回看见程楚秋的这种反应了,临走之前,在吕妍娇耳边低语几句,笑着离开。
吕妍娇走到程楚秋身边,说道:“人都已经走了,还看什麽看?”
程楚秋回过神来,说道:“我自想着事情,谁说我在看人?”
吕妍娇道:“两只眼睛长在你脸上,你爱看什麽,我本来也管不着,可是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你自己小心,有些东西是看不得的。”
程楚秋看了吕妍娇一眼,说道:“没想到你这般关心我。”企图转移她的焦点,淡化此事。
果然只听得那吕妍娇“呸”地一声,说道:“我关心你?你想得美!”顿了一顿又道:“今天留在这里吃晚饭吧,夫人交代了一些事情,我得出门办一办,晚饭之前,就由你帮忙伺候。”
程楚秋心道:“来了,她想试试我,今天看过处决人犯的情况後,有什麽反应。”便道:“是,我知道了。”
吕妍娇道:“你真知道了吗?”
程楚秋道:“我是真的知道了,你放心吧!”
吕妍娇道:“那我走了。”走出几步,忽又停步回头,欲言又止。
程楚秋心念一动,道:“你有话要告诉我,是吧?”
吕妍娇给他这麽一问,反而缩了回去,道:“没有!”
程楚秋目送她出门,心想:“这个姑娘明明有事要说,却吞了回去。”在这个与事隔绝的磐石岛上,还有什麽事情可以让她欲言又止?那当然是跟与李宝儿有关的事情了。
程楚秋的功夫也许已经剩下三成,但是他的自负,说不定反而比原先更高出三成,暗觉好笑道:“别人怕你们洞庭帮,我程楚秋可没把你们放在眼里。想拿我喂王八,那也得拿得住我才行。”
他虽然在心中讥笑吕妍娇,但对她的关心,倒是有些感谢。信步来到李宝儿房门外,见两个小丫鬟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便上前询问屋里的状况。小丫鬟们口齿不清,天南地北地胡诌一番,总之是没事。程楚秋先是一头雾水,後来乐得轻松,过门不入。
那吕妍娇只是要他留下来,并没有特别交代什麽事情。他在偏厅坐了一会儿,便感到百般无聊,於是开始到处闲逛。
程楚秋忽然想起曾听吕妍娇说过,郭宗尧去世之後,李宝儿与李贝儿一开始还是一起住在总堂里的。但後来因为李贝儿刚继承帮主之位,常常要忙到三更半夜,李宝儿一来自觉帮不上忙,颇有些愧疚,二来看了也觉得心烦,於是才主动搬出,住到两姊妹刚到时,郭宗尧为她们所准备的房子。
岛上既是一个封闭的世界,物资便有限。据说为了她们姊妹俩的住所,郭宗尧特别将他平日秘密练功用的屋舍让出来,花了几天几夜,让人赶工改建,才成今日的模样。
当时为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郭宗尧居然这般大费周章,程楚秋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居心叵测。不过这对当时两个无依无靠的姊妹俩来说,不啻是艰难困顿中,最温暖的人情,而这也成为後来她们,终於答应嫁给郭宗尧的最主要因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