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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每个月必须完成总公司和分公司摊派下来的销售指标,还要举办各种开发新客户的营销活动。这些活动也是让祐二郎他们公司中层领导挠头的事情之一。
“为了让对方抽空去体检,我们就差跟他磕头下跪了。比方说如果我们打听到对方喜欢威士忌的话,三得利红标这种便宜酒太没档次,怎么也得买瓶三得利陈年才行。这种促销用的杂费当然得我们自己掏。还有,签了保险合同,最少也得替他交十三个月的保险金。我们不光到处求爷爷告奶奶,钱还都得自己拿。”
“比如,我们招待竹村健一<a id="ch1" href="#ch1-back"><sup>(1)</sup></a>或是植村直己<a id="ch2" href="#ch2-back"><sup>(2)</sup></a>之类的名人演讲,场地都要选超五星酒店的‘某某厅’。这种场地一般都附带全套晚餐,费用算下来平均每个人要一万五千日元,超豪华的。我们招待的,都是些医生、税务顾问这种高收入群体,随便一单保单签下来都是上亿日元的那种。我们就以这些人为突破口去销售。我们公司会给每个支部摊派招待名额。除了这种,还有公司举办的高尔夫球大赛。”
但是,就算是找来凑数的假合同,也需要被保人去体检确认身体状况是否符合保险条件,否则合同也是无效的。
在当时的保险公司,销售员给客户打电话,都不可以用公司电话,而是需要自掏腰包用安装在公司内的公共电话来推销。类似上面说的这种活动,费用也全部由各个支部来分摊。
他们挨个给能借名字凑数的人打电话,被拒了还要打给下一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借名字的人,赶紧去附近的文具店买个便宜的印章来,造一份假合同。
所以,如果不邀请些有购买意愿的人来参加,也就没有任何意义。而有钱人都知道,免费晚餐之后,等着他的是无穷无尽的保险推销,所以都不愿意来。为了让他们来参加活动,周日手里提着点心盒去拜访客户,就是祐二郎这种销售员的工作。
“我也是,亲戚朋友能用的全用过了啊。现在一个都不剩了。你总该有个朋友什么的吧?到时候业绩算你的,你去问问吧。”
“税务顾问这种职业,可以沿着他的人脉顺藤摸瓜,搭上其他有钱人或是企业老总之类的,是我们最想要拿下的客户。‘老师,咱们不谈保险的事儿,要不要去打场高尔夫球啊?’我们点头哈腰地去求他们。”
“咱上个月不是已经用他的名字签过合同了吗?”
一旦把他们拉来参加了活动,第二天马上就去找他们推销,可以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那还有没有能帮忙凑数的人?你不是有个弟弟吗?”
“哎呀老师,昨天真是辛苦您了。我就想找您谈谈……然后面不改色地切到正题。最后,就是派女销售每天去访问,一举拿下。”
祐二郎一大早就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和昨晚找的销售员碰了面。几个人就着咖啡匆匆吃了几口店里特价早餐提供的烤吐司,马上切入正题。
分公司摊派下来的任务,除了类似销售活动,还有赠品。
打高尔夫球也是自掏腰包
“当时说是赠品,其实是公司为了拿下照相机公司、音响器材公司之类的集团客户,而大量采购他们的产品。公司买来的这些东西,就会被摊派到我们分公司。除了照相机、音响,连保险柜什么的都来过。和以前逼供应商从自家买东西的三越百货如出一辙。”
他只好挨家去找几个比较可靠的男销售,让他们明早去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集合……
公司摊派下来的这些东西,通常都由女销售去消化。但是,毕竟有时候还是会有卖不掉的东西,也只能由祐二郎他们中层领导自掏腰包来买。
“结果一个个打来电话,都是说‘哎呀不好意思,客户没定下来啊’‘下个月再说啊’‘对不起啊’之类的。我没办法,只好去支部长那道歉。结果支部长也只会跟我吼:‘混账!都怪你太缺乏计划性了!你让我会上拿什么去报告!给我出去,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把业绩做出来!’支部长吼完后,就甩手走了。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啊?只好使出绝招……”
从光鲜体面的支部长到销售部长,销售员们越是在自己的晋升通道中往前闯,越是着急晋升,钱就越是从自己口袋里往外跑。祐二郎在这个奇妙世界里,又深深地陷入了负债的地狱。
每个月的销售成绩到了月末都会被汇总上来。所以每到月末,祐二郎都在领导和部下的夹缝中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半夜,他守在电话旁边等着在外面的销售员报告业绩。
刀刃架在脖子上
“我们干销售的,有一个行话叫‘零蛋’,意思是说赶上某个月,一单都没卖出去的人。谁卖了多少,上面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业绩不好,就会被领导叫去狠狠地批一顿:‘你这个月的效率太差!下个月给我彻底避免零蛋!’但我要是直接这么对部下说的话,特别是女的,就给你回一句:‘卖保险又不是去摘苹果,有苹果在树上等着你去摘。就算你这么说我,我也没办法啊。反正我家又不指望我养家糊口,明天我就不来了。’部下一辞职,这回领导又该责怪我手下的人离职率太高、缺乏指导能力……”
“东京的竞争太激烈了,想当上支部长太不容易了。你再忍忍,只要当上支部长,外债也能还上……”
但是,对于保险销售来说,成果就是一切。每个月的销售指标完成率是唯一的工作考核标准。每个销售员的业绩都被张榜公布,每月两次的分公司支部长会议的座次都是按照销售业绩来排序的。
祐二郎不断地对妻子登志子说。但是,就算他起早贪黑、夜以继日地工作,一开始只有五十万日元的债务,非但一分钱都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登志子在朋友的饭店打工,每月能挣来四万五千日元补贴家用,但他们的生活却愈发窘迫。
这个职位仅次于祐二郎梦想中的支部长。如果运气好,当上支部长之后升到销售部长、分公司副总经理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祐二郎再次做起了平步青云的美梦。
“逢年过节,一家四口出门吃个饭都难上加难。我们住的房子连淋浴都没有,平时也是能省则省……”
当上组织所长的祐二郎,工作又继续受到赞赏,只花两年时间,就晋升到了普通人拼上五六年才能提升到的职位。
想升上支部长,还有很多道难关。平时的销售业绩自是不用说了。除此之外,还有关于保险业务知识、一般常识的笔试和领导的面试。要想参加升职考试,首先销售业绩要达标,成为支部长候补。每年五百多个候补人选中,最终能爬上支部长宝座的,只有不到八十人。
“因为上次借了好多钱,所以本来想着再也不干组织所长的活儿了,就算干一辈子销售,也不想再升官了。结果,当时的领导一个劲儿地做我的思想工作,还使劲捧我,结果害我又做起了当支部长的美梦……”
祐二郎过关斩将,突破重重难关荣升支部长一职,是在进入公司的第十五个年头——也就是去年的事情。但是,直到祐二郎自己去一笔笔查明债务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债务究竟有多少。那时,他欠小微贷、信用卡公司、银行等的债务已经高达一千四百万日元,而且每天都在以加速度持续膨胀。每个月为了还利息而奔走借钱,家里的资金如同高空走钢丝。最为讽刺的是,他就是在这种状态下登上了梦寐以求的支部长宝座。
祐二郎告别了出租车公司,再次专心干起了保险销售。他的工作再次受到领导的好评,又重新回到了组织所长的位置。
在荣升支部长一职的同时,他被调到了总公司办公。他的新职位,是在面向大企业和中央政府机关职员销售保险的部门。祐二郎是开拓客户的冲锋队长,要率先和企业、机关的总务部长、董事等重要人物接洽,为将来派销售员去实际进行推销做好铺垫工作。此外,在银座、赤坂等地的高档西餐厅款待客户、陪客户去卡拉OK唱歌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虽然我在街上拉活的时间只有其他司机的一半,但业绩还是挺好的,每个月大概能入账十五万到二十万日元。所以说实话,我还想再多干一段时间……”
“像我这种人,和客户公司高层聊天,就算根本没什么话题可聊,也得装作自信满满的样子,假设对方问:‘话说,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我肯定是拔了舌头都不能说我是一个穷山沟里的夜校毕业学机械的。这种话题我最讨厌了,但也只能应和着说:‘哎呀,我的学校根本不值一提。’心里只想着赶紧把客户敷衍好,我好赶紧去贷款公司。像是屁股底下的沙发长了刺一样,根本坐不住……”
祐二郎的车被一辆刹车失灵的汽车从后面剧烈追尾,他的颈部受了伤。虽然有幸免于住院,但自此出租车公司便不让他开车,而是让他白天去公司干一些轻活。无论是怎样的轻活,都不可能同时干两份工作。
渐渐地,贷款公司的催款电话越发厉害起来。祐二郎的新办公室跟以前干销售的时候不一样,不光有宽大的办公桌,还有接待客人的沙发茶几,十分安静。不停打给祐二郎的催款电话也就格外引人注目。
“好死不死的,我出事的那个路口就在保险公司旁边。那个时间,正好赶上加班的人下班后成群结队往车站走时。我满脑子只想着别被人发现,拼命低着头伏在方向盘上,结果被人当成了重伤员,直接把我搬上了急救车……”
“电话里催款的人不停地骂着。我又不能在公司露馅,只好装作在接客户电话,说些‘您好’‘托您照顾’等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对方听了自然更生气了啊……而且接电话时间长了容易引起怀疑,没说两句就说:‘好,我知道了……再见’然后就把电话挂掉。紧接着对方又打回来说:‘连利息都付不上,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这边继续装傻说:‘好的,谢谢您,再见。再见。’每天周而复始的都是这些,公司里的人肯定会起疑心。”
傍晚,他从保险公司下班之后匆忙赶回家中,发动出租车上街拉活。晚上八点左右,他拉着乘客沿甲州街道向八王子方向行驶,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被后面驶来的一辆由大学生驾驶的汽车追尾,最后酿成了四辆汽车连环相撞的事故。
哪怕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心里都会挂念着电话。他经常找机会从公司里出来,跑到公司底下的公共电话打给贷款公司,用新借来的钱去还已经迫在眉睫的旧债。
祐二郎同时在保险公司和出租车公司上班,不分昼夜地工作,在极度疲劳下害了胃病,体力几乎透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他被卷入了一场事故之中。
“我跟公司说,出去一趟,就半个小时。但是你想想,从公司出来,去上两三家贷款公司,被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再回公司就已经快到傍晚了。没过多久,就有部下跟上面告状,说我工作时间经常开小差……这个工作我干了十五年,让我爱人都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委屈,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职位,我哪舍得放弃?但我的经济状况已经接近崩溃,仿佛每天都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一样……”
“我最喜欢下雨天了。外面一下雨,车窗就模糊了。晚上一下雨,我就放心了。不下雨的时候,我要么戴口罩,要么戴太阳镜,为了不让人认出来,费了不少心思。”
祐二郎把弟弟们和妻子的姐妹们召集起来想办法。东凑一百万日元,西凑七十万日元……但这点钱和他的债务比起来无异于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