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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和情夫一起被丈夫打得遍体鳞伤,喜代野却依旧没有断绝和那个男人的关系。
“在我的家乡,穷人家的孩子中学一毕业,就会被打发到大户农家去干活。别人的报酬都是每年几担米,而我的报酬则是雇主家每年给我出两千六百日元的学费,还答应让我白天干活,晚上上学。”
那时,喜代野家住在一栋木头建的二层公寓小楼里。半夜两点多,喜代野蹑手蹑脚地从外面回来。那天晚上,她丈夫睡觉前用绳子将门把手紧紧地绑在了家里的电冰箱上,所以就算用钥匙打开门锁,也是打不开家门的。
祐二郎中学毕业之后为了给父母治病,和哥哥一起烧炭养家。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之后,在大哥的帮助下,他终于如愿以偿上了高中。他吃住在一个离家三十多公里外的农场,白天给人家干活,晚上去夜校的机械专业上课。
喜代野无奈之下,只好坐在楼梯上等着天亮。落魄消瘦的喜代野在邻居看来是怎样一副模样呢……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那连大米都吃不上,主食只有土豆。给小孩子带饭盒,里面的配菜是从野地里摘的款冬腌成的咸菜。别说肉了,就连鱼和鸡蛋都吃不上……当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不骗你,当时城里都已经开始进入经济高速增长期了,我们村里过的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时的日子。要说当时我们烧炭的日子……”
不仅如此,不分昼夜来要钱的贷款公司更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从山沟沟到东京闹市
“欠债还钱!”
不知不觉, 山那边的世界就成了少年祐二郎心中向往的桃花源。
“蠢娘们!”
“没错,就是因为在这么闭塞的地方才会没有活路。我一定要走出这里,去见识更宽广的世界,才能找到出路。”
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写满污言秽语的纸条贴满了小楼的入口、房门和外墙。今天撕掉,第二天早晨睁眼一看又贴得满满的。
祐二郎生长的地方,是一个典型的山沟里的村落。哪怕是抬头仰望,视野也会被周边的群山阻挡,天空都变成了狭窄的一条。
那时,贷款公司催债的矛头也对准了帮喜代野借钱的富美江。
“我经常在那棵松树下面歇脚。歇着的时候,经常跟我哥念叨说:‘大哥!我不甘心,我还是想上高中啊!’我大哥可好了,说:‘哥也没钱,要是你肯白天干活挣钱,晚上上夜校,哥也帮你跟爹说说去。’”
“我帮她借的钱,她也还不上。所以催债的电话不停地打到公司里来……然后公司一查才发现,那时帮她借钱的远不止我一个人……”
下山的路上,有一处能看到山下村子的地方。那里有一棵松树。站在松树旁,可以看到远处的庄内平原。庄内平原远处,是一片沙丘。沙丘的远处,是一片蓝色的大海。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米粒大的白色船只。
公司这边正闹得沸沸扬扬,喜代野却不见了。
在父亲的劝说下,祐二郎中学毕业后,也不得不过上了烧炭挣钱的日子。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之后,要走上两个小时的山路。弟弟砍树,把树干锯成一段一段的,哥哥去炭窑把锯好的木头烧成炭。烧好的炭,每十五公斤捆成一大捆,然后每个人背四捆下山。年纪才十五岁的少年本来身体就不壮实,要背负六十公斤的木炭下山,其中辛苦,可想而知。每走两三百米,就要靠在石头上休息一次,喘过气来后再走两三百米……如此循环往复。
喜代野从同事和贷款公司借的钱究竟都去哪了,谁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作坊工作。据富美江推测,虽然她家的生活并不富裕,但这些钱绝大部分应该都流进了情人的口袋。
当时的日本,因朝鲜战争发了美国军需的战争财,并以此为跳板一举跨越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战后复兴期,开始进入了经济增长期。那时,家电制品已经开始逐渐进入一般家庭,市场对木炭的需求不断减少,祐二郎家的日子过得比原先更加困难。雪上加霜的是,他的父母忽然病倒,根本没有能力再供他上学。
“她丈夫人特别好,又很实在,所以她八成是觉得自己的丈夫有些无趣了。说到底,还是她太年轻,想要找些刺激吧。刚开始只是单纯地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换保单,结果时间一长就生出了感情……有一次我偶然撞上她和那个男的两个人去喝酒,结果最后账还是她去结的。”
“我们兄弟七个,只有我从小学开始成绩就不错,那时候我每年都当学生代表,开学典礼、毕业典礼上代表发言的也全都是我。那时候,全村上下一个高中生都没出过。我父母说,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供祐二郎上高中。我自己也想高中毕业之后去东京工作。但是谁能想到……”
失踪后的喜代野躲在神奈川县川崎市附近的京滨工业带的一个小作坊集中地。
那时,村子里的居民八成都靠烧炭为生。祐二郎的父亲,也是村里的烧炭翁之一。
“她躲起来之后,她丈夫满天下地找她。大概找了四个多月,竟然真让他给找到了。而且她住的地方,竟然还是贷款公司的人介绍给她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村口有一座吊桥,那是村子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只有过了桥才能进村。过了村子再往前走就进了山,山里一户人家都没有。我上小学的时候,村里连公共汽车都不通,全村只有小学里有一部电话,是个典型的偏远山村。不走上十几公里山路去邻村,就连个像样的商店都没有。”
从火车站下车之后换乘公共汽车,朝海边的方向大概行驶二十几分钟后,就到了一个周边密密麻麻全是小作坊的地方。喜代野就住在一幢拥挤不堪的公寓楼的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在樱花已经临近开放,春寒却依然逼人的时节,丈夫推开了她的房门。
他的故乡,在一个远离海岸的大山深处的寒村。在那个远远能看到鸟海山的山沟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户人家。
“她丈夫后来一脸悲伤地对我说,她一个人在冰冷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
但是,只要和这个四十岁的男人交谈几句,他外表给人留下的印象就会烟消云散。透过这个生活在企业社会中的城里人的面具,我们能够看到一个从北国严酷的风雪中一步步走出来的乡下人粗犷的面容。
一对饱尝艰辛的工人夫妇冰冷的再会场景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西式的名片上,印着彩色的公司标志,旁边还有一些“XXX Company”“XXX Office”等外文的头衔。无论是他的穿着打扮、行为做派还是手中时髦的外文名片,都与这间酒店大堂的氛围极为融洽。任谁打量他一番,都会认为他是一个供职于外资企业、生活节奏繁忙又为人冷漠的商业精英。
那之后,富美江背着丈夫不停地借新债还旧债,生活费捉襟见肘,举步维艰地维持着生计。然后,生性善良的她又被一个销售家用桑拿设备的女人骗走了很多钱,债台愈发高筑。
杉崎祐二郎身穿一件双排扣大衣,领子时髦地微微立起来,手里提着的黑色公文包上金色的扣子闪闪发光,格外耀眼。他的头发十分有型,鼻梁英挺,仪表堂堂,身形瘦削。
“这一来二去的,借的钱一转眼就成了天文数字。后来我一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我竟然借了两千六百万日元!”
大堂里,外国客人几乎占了一半,他们和看起来像是在接待他们的日本男女谈笑风生。大概今天是个好日子,有几个盛装身着和服的贵妇人,为这里增添了不少华丽的色彩。环顾周围,这里的日本人看起来都十分富裕,充满了活力。
不知道是富美江对这个惊人的金额没有什么概念,还是说她已经超脱了绝望的境地,在说出自己债务金额的时候,她竟然意外地坦然。
这家酒店的大堂十分敞亮,穹顶高耸,就像剧院一样。大堂里的椅子沙发上坐满了客人,却十分安静,全然不觉得吵闹,大概是因为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周围的杂音。
世界第一的保险帝国——日本,就是一个正在将数不清的钱不断敛到一起的机器“人”。无论是祐二郎还是富美江、喜代野,都不过是机器“人”身上的一颗颗辛勤劳作的螺钉而已。正当他们被高额的债务压得动弹不得的时候,一个新的事实被披露出来。那就是他们所在的保险行业从贷款公司或直接或间接的融资,已经高达三千两百零一亿日元。在这个人们被自己敛来的金钱束缚得喘不过气的世界里,他们的梦想被无情地吸进了都市的黑洞,再也不见天日——
东京市中心的一家高层酒店中。
<a id="ch1-back" href="#ch1">(1)</a> 竹村健一(1930— ):日本记者、政治评论家。出生于日本大阪,毕业于京都大学英语专业,后前往美国雪城大学留学。20世纪七八十年代担任多个电视和广播节目的主持人、特约评论员,出版著作300余册,在日本国内拥有较高的知名度。
自由的憧憬
<a id="ch2-back" href="#ch2">(2)</a> 植村直己(1941—1984):日本登山家、探险家。出生于日本兵库县,毕业于明治大学农学专业。酷爱登山,于1970年成为全世界首位登顶五大洲最高峰的登山者,1984年2月12日实现人类首次冬季登顶美国最高峰麦金利峰后,翌日下落不明(后宣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