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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问山区佬一直没认出我来吗?我给堂卡约当司机那会儿,山区佬不知多少次乘过我的车子了,老爷,我送他回家也不知有多少次了。他也许认出我来了,但他从来没表露过,老爷。他那时是部长,而我是个无名小卒。承认我们过去很熟悉,他会感到有失面子。而且我知道他曾参与过劫持杜牡拉的女儿这件事,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为了不让我这张黑脸给他带来不愉快的回忆,他早就把我从脑海中抹掉了,老爷。每次他见到我,都像第一次看到一个司机一样。我向他问好,早安,午安,他也只是照例回答。噢,我现在要告诉您一件事,老爷。罗莎真的变成个印第安丑妇人了,满脸净是黑斑。不过,她的一生叫人从心底里感到同情,不是吗,老爷?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堂卡约的结发妻子啊,您说是不是,老爷?但是堂卡约把她甩在钦恰了。堂卡约成了要人,而她什么也享受不到。您问她这些年怎么过的?堂卡约来到利马,她仍然住在那座小黄房子里,没准儿现在还在那里等死呢。不过堂卡约并没有像后来抛弃奥登希娅太太那样分文不给地抛弃了她,而是按月给她抚慰金。堂卡约好几次都对我说:黑家伙,别忘了提醒我给罗莎寄钱。罗莎这些年都干了什么?谁知道呢,老爷。大概还是老样子,无亲无故,因为自从结婚以来,她就一直没再见村里的人,连杜牡拉都没见。大概是堂卡约禁止她见人,老爷,杜牡拉一直骂骂咧咧,就是因为女儿不肯在家里接待她。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她一直没能进入钦恰的社交界,有什么办法呢?谁愿意同卖牛奶女人的女儿聚会呢?尽管她成了堂卡约的妻子,鞋也穿上,每天洗脸,可是大家都看到过她那时赶着驴子挨门挨户送牛奶的样子。再说,大家也知道布伊特列一直不承认她是儿媳妇。因此她只能被关在堂卡约在圣何塞医院后面买下的一间小屋子里,过着修女般的生活。她从不走出家门一步,因为在街上人们总是对她指指点点的。她感到羞耻,也许是因为害怕见到布伊特列,到后来就是出于习惯了。我倒是看到她几次,有时是在市场里,有时是她把木盆端到大街上,跪在人行道上搓衣服。当年的那种精明劲儿、为了攀上个富翁所使的伎俩现在全没用了。她得到的仅仅是个姓氏,改变了阶级成分,却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母亲。您问堂卡约吗,老爷?他那时倒是有不少朋友,每星期六都到蓝天酒吧去大喝啤酒,要么就到天堂花园去玩金蟾吞金。他还逛妓院,据说他总是带两个妓女开房间。他很少带罗莎一同出去,老爷,连看电影都单独去。你问他那时干什么工作吗,老爷?他在克鲁斯大街上的百货店、银行、公证处都工作过,后来就向庄园主推销拖拉机。他在那小房子里住了一年之后,情况有所好转,就搬到南区去了。我那时当上了跨区长途汽车的司机,很少在钦恰停留。有一次我到钦恰,人们告诉我布伊特列死了,堂卡约和罗莎得以同虔诚的卡塔莉娜夫人住在一起。卡塔莉娜夫人是在布斯塔曼特执政期间去世的,老爷。奥德里亚上台后,堂卡约时来运转,钦恰人都说罗莎要盖新房子了,要用仆人了。根本没那么回事,老爷。那时人们简直要踏破了罗莎家的门槛,《钦恰之声》报登出了堂卡约的照片,称他是高贵的钦恰人,您想,谁不想找罗莎帮个忙啊:给我丈夫弄个职位吧;给我儿子弄份助学金吧;在某处给我兄弟弄个教员当当,要么弄个局长当当吧。而那些阿普拉分子、老阿普拉分子的家属则哭着来找:求求堂卡约放了我的侄子吧;请他准许我叔叔回国吧。于是杜牡拉的女儿开始报复了,老爷,那些曾经让她下不来台的人都遭报了。据说罗莎在门口接待他们,对所有人都摆出一副冷脸:您的儿子被捕了?啊,太遗憾了;给您前夫的儿子弄个职位?叫他到利马找我丈夫去谈吧,再见。不过这些我都是听说的,老爷,您想,我那时不也是在利马吗?您问谁劝我来找堂卡约,老爷?是我那黑妈妈。我一开始不愿意来,据说凡是来求他的钦恰人都被赶走了。不过他倒是没赶我,老爷。他帮了忙,我还真得感谢他呢。是的,他恨钦恰人,谁知道为什么呢?您也看到了,他根本没为钦恰做什么好事,连小学都没给自己的故乡盖一所。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开始说奥德里亚的坏话了,被放逐的阿普拉分子又回到了钦恰。据说为了保护罗莎,警察局副局长还给小黄房子派了个警察。您看,堂卡约多么遭人恨呀,老爷。自从堂卡约进了政府,夫妇俩就没在一起生活过,也不见面。大家也都知道,罗莎如果遇害,对堂卡约一点儿损失也没有,反倒给他帮了忙,这岂不是干了件傻事?堂卡约不仅不爱她,甚至由于她变丑还很恨她呢。老爷,您不相信吗?

“对不起,我睡着了。”中尉用手抹抹脸,咳了一声,“您是贝尔穆德斯先生?”

“你瞧,总统对你的接待有多么客气。”埃斯皮纳上校说道,“这回你可看到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堂卡约在中学上到最后一年的时候,布伊特列打算把他送到利马去学法律,大家也说堂卡约是当律师的材料。我当时住在钦恰镇口上那个村子里,就在现在叫做格罗修·普拉多的村子的附近,老爷。就在那个村子里,有一次堂卡约被我撞见了,我发现他正在偷看人家。我当时想:那个妞儿是谁呢?他在跟那姑娘干?没有,老爷,他只是像疯子一样死盯着人家看。他装作没事的样子,装作照看猪的样子,或装作等人的样子,把书放在地上,跪下来直朝村里看,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我问他看谁。您问他到底看谁?看罗莎,老爷。罗莎是卖牛奶女人杜牡拉的女儿,是个瘦姑娘,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有点儿像白种姑娘,不像个印第安人。有的人小时候很丑,长大了就好看了,可是罗莎一开始还过得去,到了最后却变成个丑老妖了。所谓过得去,就是不好不坏。有些女人,白种男人光顾了一次,下次再见面就可能忘记掉了,罗莎就是这种女人。乳房一半露在外面,身体结实健壮,仅此而已。但是人很邋遢,连去望弥撒也不打扮打扮。她在钦恰街上赶着驮着大瓮的驴子,挨家挨户地叫卖用葫芦盛的牛奶。杜牡拉的女儿跟布伊特列的儿子搞在一起,您瞧这不是出丑吗,老爷?那时,布伊特列开了一家五金店和一家杂货店,据说,他认为等儿子获得博士学位从利马回来,他的买卖就可以像泡沫一样发起来。卡塔莉娜夫人经常去教堂,成了神父的密友,她为救济穷人组织摸彩活动,还参加了国际天主教行动俱乐部。但有谁能想象得到,布伊特列的儿子竟会围着卖牛奶女人的女儿转,而最后两个人也确实结婚了,老爷。大概是她那走路的样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引起了堂卡约的兴趣。据说有人就是喜欢平平常常的小动物,而不喜欢良种动物。不过,堂卡约一开始很可能是这么想的:我先干了她,然后再甩掉她。她呢,也发现了堂卡约对她馋涎欲滴,她也许这么想:我先让他干了,然后就缠住他不放。最后还是堂卡约失败了,老爷。您有何贵干?中尉睁开眼睛,一跃而起。

“我脑子都乱了。”贝尔穆德斯咕哝道,“我需要理理思绪。”

“我还是等等吧。”中尉说道,“但愿他别太晚回来。”

“你去休息休息去吧。”埃斯皮纳说道,“明天我把你介绍给部里的人,再给你谈谈情况。可是你得告诉我,你高兴吗?”

“您结婚了,少爷?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安布罗修说道。

“我也不知道高兴不高兴,”贝尔穆德斯说道,“我像喝醉了酒一样,真的。”

“有时候他很晚才回家吃午饭。”妇人含混不清地说,“你要是愿意,就留个话。”

“好吧,我理解,这是你向我表示感谢的方式。”埃斯皮纳笑了。

“我结婚了,”圣地亚哥说道,“你还没结婚吗?”

“我只带了这个皮包来利马,”贝尔穆德斯说道,“我还以为几个小时就能办完事情呢。”

“您说他会耽搁很久吗?”中尉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压,“您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你需要钱吗?”埃斯皮纳说道,“肯定需要,你这家伙。我先借给你一点,明天再叫出纳预支点给你。”

她闪过身,让他走进门来。房间里,笨重结实的家具、没有花的大花盆、缝纫机、布满污斑(或许是小洞,也许是苍蝇)的墙壁使得中尉头昏眼花。妇人打开了一扇窗子,太阳的火舌钻了进来。一切都是破旧不堪,而且挤满了东西。角落里堆满了大箱子和一垛垛的报纸。妇人嘟嘟哝哝地说了声请原谅,接着就消失在黑洞洞的门廊里。老爷,您问我她真的是他的老婆吗?当然是的,是他堂堂正正的老婆。有一段历史震撼了整个钦恰呢。您问我事情是怎样开始的?事情是好几年前贝尔穆德斯一家离开弗洛尔家的庄园以后发生的。他们全家有三口人:布伊特列、虔诚的卡塔莉娜夫人,还有他们的儿子堂卡约,他那时才刚刚会爬。布伊特列本来是庄园的工头,人们说他到钦恰来是因为偷了东西被弗洛尔家庄园给辞退了。在钦恰,他开始从事高利贷。谁缺钱用了,就到布伊特列那儿去借。我需要多少多少。您拿什么作抵押?这个戒指、这块表。要是不还钱,抵押品就归他了。他收的利息简直是太高了,结果总是负债人倒霉,所以人们都叫布伊特列。老爷,他是靠吃尸体过活的,没几年的工夫他就发了财。贝纳维德斯将军的政府开始监禁和放逐阿普拉分子的时候,他就用金制的锁把钱财锁了起来。警察局副局长努涅斯下令,拉斯卡丘恰上尉就把阿普拉分子都投进了监狱,接着又来威胁布伊特列。于是他把全部东西变卖了,卖的钱三个人平分。有了钱,布伊特列就身价百倍了,老爷,他甚至当过钦恰的镇长,戴着礼帽出现在中心广场,出现在国庆节的观礼台上,真是不可一世。他趾高气扬,因为他的儿子总是有鞋穿,从不与印第安人来往。小时候我们还一起踢足球、一起到果园去偷水果。那时我去他们家,布伊特列倒还不在乎,后来他们发了财,就不让我去了。布伊特列骂堂卡约:我下次要是看见你跟他在一起……我是不是给他当过仆人?不,老爷,我是他的朋友,不过只是在这么小的时候。我那黑妈妈在堂卡约住的那条街的拐角处开了一个铺子,我和堂卡约经常在那儿闲逛。后来布伊特列就不让我们一起玩了。老爷,生活就是这样呀。堂卡约后来被送到何塞·帕尔多中学去读书,我跟着我的黑妈妈(她一直为我爸爸特里福尔修的事感到无脸见人)到了玛拉。当我们再次回到钦恰的时候,堂卡约就同何塞·帕尔多中学的一个同学成了至交,那人叫塞拉诺。我在街上碰到他就不能用“你”,而必须用“您”称呼他了。堂卡约在学校的表演会上朗诵、演讲,在节日游行中打旗。大家都说他是全钦恰的神童,未来的天才。布伊特列一谈起儿子就眉飞色舞,说什么他将来一定能当大官。别人也都这么说。后来他果然当了大官,不是吗,老爷?

“你在普卡尔帕遭到了什么不幸?”圣地亚哥说道。

“他很快就会回来吗?”中尉向妇人惊奇而疑惑地打量了一下,“我可以等他一会儿吗?”

“我到附近找个小旅馆,”贝尔穆德斯说道,“明天一早就来。”

“他不在。”她一侧身,用贪婪的小眼睛疑惧地看着中尉,“您有什么事?我是他太太。”

“是为了我?为了我?”堂费尔民说道,“恐怕是为了你自己吧,你这样做是为了好把我控制在你手里,你这个可怜的无赖。”

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出来一个妇人,黑黝黝的面孔满是斑痕,一副傻相。老爷,钦恰人常说:今非昔比。她年轻的时候还是蛮漂亮的呢。老爷,一夜之间全变了,变化真大啊!那妇人头发散乱,肩上的毛料披巾像是粗麻布做的。

“是一个我以为是朋友的人把我介绍到普卡尔帕去的。”安布罗修说道,“到那儿去吧,黑家伙,那儿有金山玉树。简直是一派谎言,少爷,胡编乱造。唉,我要是跟您讲一讲呀,我非……”

“贝尔穆德斯先生在家吗?”中尉说道。

埃斯皮纳把贝尔穆德斯送到办公室门口,伸出手握了握。贝尔穆德斯一手提包一手拿帽走了出来。他仿佛在闷头苦思,惘然若失,神情严肃,连内政部大门口的军官给他敬礼他都没睬。满街是人,喧声嘈杂。他混入人群,在狭窄而拥挤的人行道上走着,仿佛被一种漩涡或巫术拖来拖去,不时地在一个角落、门廊或路灯下站下来点一支烟,在阿桑加罗大街的一家咖啡馆里要了杯柠檬茶慢慢地啜着,离开时给了双倍小费。他又在团结大街挤在一间门廊里的小书店中翻了翻封面五光十色的小说。被人手摸脏的书字体很小,他心不在焉地翻着。最后,一本题为《神秘的莱斯博斯岛》的小说照亮了他的眼睛,他付钱买下走了出来。他一手夹着皮包,一手拿着揉皱的帽子,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在市中心游荡了一会儿,直至天黑下来,街上的人少了,才走进毛利旅馆,开了个房间。在旅馆里,人家递给他一张卡片,在职业一栏上,他举笔想了一会儿,最后填上了“官员”二字。房间在三楼,窗子外是旅馆的内院。他钻进浴缸洗了个澡,穿着内衣就上了床。他用手抚摸着《神秘的莱斯博斯岛》,神不守舍地在那又挤又小的黑字中间浏览着;接着熄灯,但是许多个小时之后,他才入睡。失眠的时候,他仰卧着,身子一动不动,任凭香烟在手指间燃着。他紧张地呼吸,在黑暗中两眼瞪着天花板。

一路上,中尉连个呵欠都没打,一直谈论着革命,他向开吉普车的中士解释现在奥德里亚上台了,阿普拉得靠边站了。他一面谈,一面吸带有鸟粪味的香烟。二人一大早就从利马出发了,只在苏尔柯区停留了一下,为了向检查公路上来往车辆的一支巡逻队出示通行证。吉普开进钦恰地区时是早晨七点钟。这儿看不到革命的迹象,街上充满了小学生的喧闹声;街角也看不到部队。中尉跳出车来到人行道上,走进“我的祖国”咖啡馆。他听到收音机在军队进行曲的衬托下播报两天前他就听到了的公报。他肘撑柜台,要了一杯牛奶咖啡和一客黄油干酪三明治。他问那个面目可憎、只穿着背心招待他的男人认不认识此地的一个商人,卡约·贝尔穆德斯。那人转动着双眼:他们是不是来抓他的?他难道是阿普拉分子?怎么可能?他从来不过问政治,政治这东西是游手好闲的人搞的,不是有工作的人搞的。中尉说:我是为了一件私事来找他的。您在这儿是不会遇到他的,他从不上这儿来,他住在教堂后面一座黄色的小房子里,那儿只有他的房子是黄色的,邻居的房子都是白色、灰色和褐色的。中尉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接着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问道,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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