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第5/5页)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要是堂伊拉留发现了怎么办?”阿玛莉娅对他说。
“只有你,事情总是不顺利,瘦儿子,”堂费尔民说道,仍然是那种亲热的声调,只是带有一丝疲乏的意味,“昨天我去你的住处,露西娅太太告诉我,你好几天没回去睡觉。”
“其实公司老板都心中有数,阿玛莉娅,这是潘达雷昂跟我说的,他们一眼睁一眼闭,因为他们也知道工资少得可怜。这叫贼偷贼兄弟,你明白就行了。”
“早就有人说过奇斯帕斯是个生意人的料,”圣地亚哥说道,“不管怎么说,他被海军开除倒是他的运气呢。”
在廷哥马利亚,潘达雷昂搞上了个寡妇,那寡妇不知道他在普卡尔帕有老婆孩子。不过他有时并不到那寡妇家去,而是同安布罗修到一家名叫“昼光”的廉价饭馆去吃晚饭,然后去一家下等妓院,费用才三索尔。安布罗修是出于友好才陪他去的,但不明白潘达雷昂为什么喜欢那些女人,他才不会花钱跟那些女人睡觉呢。你说的是真话,安布罗修?真的,阿玛莉娅,那些女人又矮又胖、大肚皮,丑极了,再说,我一到就累得要命,就算想欺骗你,身体也顶不住呀,阿玛莉娅。
“对,他干得很好,”堂费尔民点点头微笑道,“实际上,一切都是他管的。他很认真,也很精明,问题是我不甘心做个木乃伊。”
开始几天,阿玛莉娅还像那么回事似的监视着净界棺材殡仪馆。殡仪馆换了主人后并没发生什么变化,堂伊拉留从来不去,从前的雇员仍然留用。那是个病歪歪的年轻人,一天到晚坐在栏杆后傻乎乎地望着在医院和毛克殡仪馆的房顶上晒太阳的兀鹰。殡仪馆唯一的房间里堆满了棺材,大部分是小号白皮的,做得非常粗糙、简单,偶尔有一两副是刨平、漆过的。第一个星期卖出了一副。一个光脚、没穿外衣却系着黑色领带的人面带悲伤地走进净界棺材殡仪馆,片刻后扛着一副小棺材出来,走过阿玛莉娅面前的时候,阿玛莉娅在胸前直画十字。第二个星期,一副也没卖出去。第三个星期卖了两副,一副是小孩的,一副是大人的。安布罗修不安了:阿玛莉娅,这生意不赚钱嘛。
“就让奇斯帕斯去办吧,爸爸,”圣地亚哥说道,“他干得不是很好吗?”
第二个月,阿玛莉娅就放松了监视,她不能一辈子都怀抱着阿玛莉塔·奥登希娅坐在门口数着很少卖出去的棺材呀。阿玛莉娅和露贝太太交上了朋友,二人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一起吃午饭、晚饭,一起到广场、商业街和码头去溜达。天气最热的时候,二人还下河洗澡,去黄记冷饮店吃刨冰。安布罗修每星期天休息,一睡就是一上午,吃过午饭就同潘达雷昂到雅利纳湖旁的体育场去看足球赛。下午,夫妻二人把阿玛莉塔·奥登希娅托给露贝太太就去看电影。街上的人都认识他们了,向他们打招呼问好。露贝太太在他家进进出出,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有一次她碰见安布罗修光着屁股在菜园里用小桶洗澡,阿玛莉娅笑破了肚皮。他们也随时可以到露贝太太家里去借东西。露贝太太的男人每次回到普卡尔帕,到了晚上也到街上来跟他们坐在一起乘凉,这老人一张口就是田地和农牧银行的欠债。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这种化石般的生活,我只能忍受到月底。”堂费尔民说道,“下个月一号,我就要恢复正常生活。这会儿我连事情进行得怎么样都不知道。”
“我觉得心情好起来,”一天,阿玛莉娅对安布罗修说道,“我对普卡尔帕已经习惯了,你看上去也不像起初那样令人反感了。”
“还是等完全恢复健康再说吧,”圣地亚哥说道,“以后你就可以拼命地干了,爸爸。”
“看得出你已经习惯了,”安布罗修回答道,“你现在光脚走路,打着雨伞,变成山区人了。”
“好点儿了,可你妈妈和奇斯帕斯把我搞得像个废物似的,”堂费尔民埋怨道,“只允许我到办公室待一小会儿,还强迫我睡午觉,强迫我像个残废似的待在家里。”
“我高兴是因为我不那么想念利马了。”阿玛莉娅说道,“做梦几乎梦不见太太了,也从不去想警察局了。”
“爸爸,你的脸色很好,”圣地亚哥吻了他一下说道,“感觉怎么样?”
“你刚来的时候,我心想,你怎么能跟他生活下去呀?”一天,露贝太太对阿玛莉娅说道,“现在我可以说,你真有福气,嫁了个这么好的丈夫呢。黑人心肠好。”
圣地亚哥极力用开玩笑——小萨,你从医院中解脱出来,心情好极了——使她消消气。但是她一面心不在焉地瞄几眼电视,一面仍然不停地责备他:星期天也给你摆了位子,蒂蒂和波佩耶、奇斯帕斯和卡丽一直等你到三点。你爸爸生病,你应该多关心他。圣地亚哥回想:我知道爸爸数着日子等我来,我也知道不来他会不高兴。他回想:他遵守医生的嘱咐不去办公室了,一直在家休养。你还以为他全好了呢,可那天你看到的情况并非如此,小萨。堂费尔民一个人在书房里,膝上盖着毛毯,正坐在经常坐的软椅上翻阅杂志。看到圣地亚哥进来,他又气又怜地微微一笑。那在夏天晒黑的皮肤显得老了,嘴角出现了皱纹,好像几天内减轻了十公斤。他没打领带,毛料夹克衫敞着,几根白色的胸毛从衬衣领口露出。圣地亚哥在他身旁坐下来。
阿玛莉娅笑了:这倒是真的,他对我很好,比在利马时好多了,对阿玛莉塔·奥登希娅也亲热极了。最近他心情非常好,在普卡尔帕直到现在我还没跟他吵过呢。
“你早该来了,”索伊拉太太皱着眉把脸凑上给他吻,“你是不是来看看我们死没死?”
“幸福的日子到此为止,”安布罗修说道,“我们在钱的问题上失算了,少爷。”
圣地亚哥从保健医院回到巴兰科的住处,刮了脸,换了衣服,然后来到了观花埠的家。那是下午三点,可他看到堂费尔民的车子停在门前。管家表情严肃地给他开门:少爷,您这个星期天没来吃午饭,先生太太可担心呢。蒂蒂和奇斯帕斯不在家,索伊拉太太正在楼梯旁的一间屋子里看电视剧,这间屋子已经改成每星期四玩牌的地方了。
安布罗修本来以为加上瞒着堂伊拉留赚的外快,满可以应付一个月的开销,但事实上并非如此。首先,乘客太少;其次,堂伊拉留说汽车的修理费用由公司和司机对半出。阿玛莉娅,堂伊拉留简直财迷心窍,如果接受这个条件,我就等于没有工资。二人争执了很久,最后决定安布罗修只出修理费的百分之十。但是到了第二个月,堂伊拉留扣了他百分之五十。备用轮胎被偷,他还叫安布罗修赔个新的。堂伊拉留,这太不公平了,亏你想得出。堂伊拉留盯着他说:你先别嚷嚷,你要嚷嚷,你的丑事我也要抖搂出来:你没背着我捞外快吗?安布罗修不知说什么好了。但堂伊拉留向他伸出手去,二人又和好了。安布罗修只得靠借债和预支工资来应付一个月的开支,堂伊拉留同意他预支也很勉强。潘达雷昂看到他们拮据的样子就劝:不要租房子住了,还是到郊区来,在我家旁边自己盖间茅舍吧。
“也就是说,您是第一个结婚的,少爷。”安布罗修说道,“给您的哥哥和妹妹做了榜样。”
“不,阿玛莉娅,”安布罗修说道,“我可不愿意在我外出的时候你一个人留在家里,郊区的流氓太多。再说到了郊区,就监视不了净界棺材殡仪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