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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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布拉尔参议员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下令说:“伊莎贝拉,你给我找到亨利·奇里诺斯参议员,你告诉他:我马上要见他!”然后,转身对巴里斯·高伊科博士说,“显而易见,这桩破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此人。”
玛诺拉高声道:“姑娘们,咱们还不错,没有失去幽默感。”
他在写字台前坐下,准备重新看工作日程表,但是立刻意识到了目前的处境。作为共和国参议院议长,他现在签署信件、决议、备忘录、照会还有意义吗?他是不是议长已经成了问题。更糟糕的是不能在下级面前流露泄气征兆。天气恶劣,情绪要好。他翻开卷宗,开始看第一篇文字,这时他发现巴里斯还站在那里,小伙子的双手直发抖。
鹦鹉参孙又爆发出吵闹声,听起来好像在骂人。卢辛达训斥它:“闭嘴!懒虫。”
由于激动,巴里斯时断时续地嘟囔说:“议长先生,我想告诉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和您在一起对付任何情况。卡布拉尔博士,我知道,我欠您的恩情很多。”
“可是我丈夫,愿他在天上安息吧!他表现得像个骑士,全力支持你爸爸。”阿德利娜姑姑讽刺地一笑。“真是堂吉诃德啊!他丢了烟草公司的差事,后来再也没有找到工作。”
“谢谢你,高伊科。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个新手,将来会看到许多更加丑恶的东西。别担心。咱们一定会躲过这场暴风雨的。好了,现在干活吧!”
卢辛达希望乌拉尼娅来证实这个看法,同时抗议特鲁希略的这一卑鄙行为。但是,乌拉尼娅没有力量说假话。她只是听她们讲话,脸上露出一副难过的神情。
“议长先生,奇里诺斯参议员在他家等着您呢,”伊莎贝拉走进办公室说道,“他亲自回的电话。您猜他对我说什么?‘我家的大门日夜对我的好朋友卡布拉尔参议员开放。’”
“阿古斯丁舅舅太耿直,太善良,因此才会被人拿来出气。”
卡布拉尔走出国会大门时,警卫仍然像往常一样给他敬礼。那辆黑车好像殡葬车一样,仍然等在那里。可是他的侍卫副官温贝托·阿雷纳尔中尉已经无影无踪了。司机特奥多西奥为他拉开了车门。
阿德利娜补充说:“他也是我和阿尼巴尔的朋友。他常来这里说些甜言蜜语,给我们朗诵他那些歪诗。他总是喜欢引经据典,装出博学的样子。他邀请我俩去过一次国家俱乐部。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他会出卖自己终生的伙伴。行啦,政治就是这么个东西:踏着别人的尸体开路。”
“去亨利·奇里诺斯参议员家。”
乌拉尼娅说:“我记得很多他的事情。几年前,我在华盛顿看到过他。他在那里当大使。我小时候,他经常到我家去。好像是爸爸的好朋友。”
司机点点头,没有开口。随后,当他们驶上梅亚大街,进入老城地界的时候,司机看着后视镜,报告说:
卢辛达打断妈妈的话说:“那个恶心的肥猪黑鬼是最会迎合特鲁希略吃喝玩乐的家伙之一。他最后当上了部长;巴拉格尔掌权以后,他到美国当大使去了。乌拉尼娅,你怎么看这个国家?”
“博士,从咱们一出国会大楼就有一辆拉着特工的‘刨子’跟在后面。”
阿德利娜姑姑回忆说:“你爸爸一直怀疑策划阴谋的就是那个奇里诺斯,外号叫‘宪法专家兼酒鬼’的家伙。”
卡布拉尔回头一看,只见距离十五或者二十米的后方,有一辆军情局使用的大众牌汽车,这辆车特征明显,不可能混淆。在上午刺眼的阳光下,他看不清那里面有几个特工。他想:“现在就换掉了我的侍卫副官,由军情局的人来看押我了。”随着车子走进老城狭窄的街道,他看到周围都是人群,两侧是一层或者两层的住宅,窗户上安装着栅栏,窗下是石墩。他心想,事情比他猜想的要严重。乔尼·阿贝斯既然派人跟踪他,那么大概也做了逮捕他的决定。安塞尔莫·巴乌利诺的故事要重演了。这正是他长期以来担心的事情。他的脑海成了火红的煅炉。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呀?他到底又说了些什么呀?他错在哪里呢?近来他见过什么人吗?简直把他当成政府的敌人了!他会是敌人!敌人!
“他只管传达命令。他说:‘我一无所知。我是传达上级决定的普通信使。’”
汽车在萨罗梅·乌莱尼亚大街和杜阿尔特大街交叉的路口停了下来。司机特奥多西奥先一步为他拉开了车门。大众停在几米外的地方,可是没有一个特工下车。他很想走过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跟踪参议院议长,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跟这些服从命令的可怜虫说废话有什么用?
“奇里诺斯对你说了指控我的罪名吗?”
参议员亨利·奇里诺斯这座两层的住宅有殖民时期的小阳台,有百叶窗,与主人十分般配。岁月、苍老、邋遢把这座住宅变了样子,变得不对称了:中层部分过于宽大,仿佛长出一个大肚子,且马上要撑破的样子。在那遥远的岁月里,这里大概是个高贵的大宅院,可是如今变得肮脏、破败,一副快要坍塌的架势。一块块污痕把墙壁弄得非常难看,屋檐下挂着许多蜘蛛网。他刚一按铃,门就开了。他登上一座黑暗的楼梯,脚下发出吱吱的木板声,扶手上有油腻的感觉。在第一个平台处,看门人为他打开了一扇发出尖叫的玻璃门。他辨认出这是个书房,四周挂着丝绒帷幕,安放着高高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图书,地上是已经磨损和褪了色的地毯,墙上有几幅椭圆形的画,以及泄露了从天窗射进来的光柱的蜘蛛网。室内有股陈腐的气味,热得如同在地狱里一样。他站在那里等着奇里诺斯的出现。多年来,他经常来这里聚会,为元首商议和策划种种阴谋诡计。
“是亨利·奇里诺斯。”他又一次拉起卡布拉尔的胳膊。“‘智囊’,很抱歉,我想我也做不了很多事情。不过,只要我能做的,你尽管说好了。”
“‘智囊’,欢迎,欢迎!来杯雪利白葡萄酒吧?要甜酒还是干白?我向你推荐仿蒙蒂亚酒。爽口极了。”
金塔纳肥胖的面庞露出不安的神色。卡布拉尔终于明白了金塔纳的话从何而来。副议长会说:不能干这种泄密的事啊!“羽冠”突然下了决心,他说:
里面是睡衣裤,外面套着一件华丽的金丝滚边绿呢晨装,这身装束使人显得身体更圆;衣袋里装了一条大毛巾,脚上是一双缎子便鞋,由于趾骨太大,鞋子已经变形。此人就是奇里诺斯参议员。他对着卡布拉尔微笑。稀疏但是乱蓬蓬的头发、浮肿的青紫眼皮以及嘴唇、嘴角上残存的唾液痕迹,都说明这位先生还没有洗漱。卡布拉尔参议员任凭他拍打肩膀,随他坐到靠背上盖着挑花布的座椅上,没有回应主人的热情招呼。
“‘羽冠’,这个决定是谁传达给你的?”
“亨利,我们认识多年了,一起做了许多事情。好事和坏事都干过。在这个政权里,还没有谁像你和我这样团结的。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从今天早晨起天就塌下来压在我身上?”
他不吭声了。事情终于发生了。那个噩梦来了:它逐渐使他在政治上的胜利、成就和晋升落空。这一切造成了他与元首之间的不和。
他不得不停顿,因为管家进了房间。这是个混血老人,独眼,丑陋邋遢得和主人一样。他手里端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是雪利酒;另外那只手拿着两个杯子。他把东西放在一张小桌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还能从哪里来呢?更糟的是:你是成员的所有委员会都停止活动。领导说:‘议长的情况正常以后再说吧!’”
“宪法专家兼酒鬼”拍着胸脯说:“我真的不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你一定以为,这些事都是我操纵、策划和鼓动的。我对着我母亲起誓,也就是对着我们家最神圣的精神起誓,我真的不知道。昨天下午,我一听说这件事就吓呆了。等一等,先干杯!‘智囊’,为了早日揭开这个谜底,干杯!”
“取消办公会的命令是来自国家宫吗?”卡布拉尔轻声问道,嘴巴贴在副议长的耳朵上。
他说得坚决而又激动,开诚布公而又充满温情,好像伊兹公司从革命胜利前的古巴斯麦科公司进口的广播剧中的英雄一样。可是,阿古斯丁·卡布拉尔了解这一套:这是个高水平的演员,他说的话可真可假,你没有办法调查。卡布拉尔喝了一口雪利酒,有些恶心,因为他上午从来不喝酒。这时,奇里诺斯正在梳理鼻毛。
这是阿古斯丁·卡布拉尔看了“公众论坛”上那封信以后第一次感到害怕。千真万确:昨天或者前天,有人在国家俱乐部开玩笑说,《国家报》的社会版上已经剥夺了他“杰出的绅士”的称号。这常常是一种不祥之兆:大元帅喜欢玩这类警告。事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一场暴风雨。他得使出全部经验和浑身解数,不让风暴吞噬。
“昨天,我和元首处理公务时,他突然命令我通知金塔纳副议长停止召开任何会议,等到补上议长的空缺以后再说,”他打着手势继续说道,“我以为议长出了车祸或者脑溢血。我问道:‘元首,“智囊”出什么事了?’他用他那冷彻骨髓的口气回答说:‘我也正想知道这个呢。他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他投到敌人那边去了。’我再也不能问下去了,他的口气是不容讨论的。他吩咐我去完成这个任务。今天早晨,我像大家一样也看到了‘公众论坛’上的那封信。我再次向我神圣的母亲起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智囊’,你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别装糊涂了!你没发现三四天前报纸上就不再称呼你‘杰出的绅士’,而是降格为‘先生’了吗?”“羽冠”金塔纳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没看今天早晨的《加勒比日报》吗?事情就是这样。”
“‘公众论坛’上的那封信是你写的吗?”
金塔纳一直拉着他的胳膊,这时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从他眼睛里流露出支持或者同情的复杂感情。
“我能正确地书写西班牙语!”“宪法专家兼酒鬼”愤怒地说,“那个无知的白痴有三个语法错误。我都一一划出来了。”
“‘羽冠’,怎么回事?”卡布拉尔嘟囔道。
“那么会是谁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