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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噘起嘴。“好吧,显然你心情不太好,”她看了看他,“干脆不跟你说了。”
“卡佛!”女人说,“听到没有?到这儿来!”
“没有,我挺好,”他说,“聊点别的吧。”
卡佛滑到地上,但仍然背靠底座蹲在那里,诡秘地把头转向面带微笑看着他的朱利安的母亲。女人伸手一把将他从对面拉了过来。他站稳脚,背对她,悬坐在她的膝头,冲着朱利安的母亲笑。“他可爱不?”朱利安的母亲对龅牙女人说。
“你今晚怎么这么敏感,”她说,“不舒服吗?”
“我想是吧。”女人不太确定。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能不聊那个话题了吗?”朱利安说。每当他独自坐公交时,总是刻意坐在黑人旁,仿佛这样就可以替他母亲赎罪。
女黑人拉他起来坐直,他趁机挣脱她的手,跑到对面,七手八脚地爬到他的挚爱身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记得那个老黑人,我的保姆,卡罗琳。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我对我的黑人朋友们总是很尊重,”她说,“为他们,我愿意做任何事,他们……”
“我觉得他喜欢我。”朱利安的母亲说,面带微笑看着那女人。那是她对下等人要表现出格外亲切时所使用的笑容。朱利安看到一切都是徒劳,教训已离她而去,如雨水滚落房檐。
“毫无疑问,是那破败的豪宅提醒了他们。”朱利安咕哝道。只要提起那房子,他的语气里就带着轻蔑;只要想起那房子,他的心里就充盈着渴望。小时候,在那房子被卖掉之前,他见过一次。两道楼梯都已朽掉,拆除了。黑人们住在那儿。但在他的脑海里,那房子还是他母亲见到时的样子,且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梦中,他站在宽敞的前廊,听橡树叶沙沙作响,然后信步穿过有着高高天花板的门厅,进入客厅,看着经年磨损的地毯和褪色的帐幔。他意识到欣赏那所宅邸的是他,而不是她。他最是喜欢那种岁月留痕的典雅。正因为那所宅邸,他们住过的每处地方于他都是一种折磨——而她几乎意识不到有什么区别。她称她的不敏感为“适应性强”。
女人站起身,把男孩儿从座位上拽下来,好像躲开传染病一般。朱利安可以感觉到她的愤怒,她没有他母亲的微笑那样的武器。她拍了下男孩儿的腿。他叫了一声,一头撞向她的腹部,猛踢她的小腿。“老实点。”她厉声斥责道。
“算了,聊点高兴事儿吧,”她说,“还记得小时候去我姥爷家。那时候的宅子有两道楼梯,通往真正的二楼——煮饭烧菜这些事都是在一楼。我以前喜欢待在楼下的厨房里,因为我喜欢闻那里的墙壁的味道。我会坐在墙边,鼻子紧贴着墙皮,深吸一口气。其实,那房子虽然属于高德海家,却是你外祖父切斯特尼付清了贷款,替他们保住了房子。他们当时的状况不太好。”她说,“不过不管好不好,他们从未忘记自己是谁。”
车停了,看报纸的黑人下了车。女人挪了过去,将小男孩儿重重地放在她和朱利安之间,手死死按住他的膝头。过了一会儿,他用双手挡住脸,从指缝里偷看朱利安的母亲。
“我现在就很纠结。”他哼唧了一声。
“我看到你——了!”她说着,也用手挡着脸,从指缝里看他。
“假如我们是混血。我们肯定很纠结。”
女人一把将他的手拍下。“别胡闹,”她说,“当心我揍扁了你!”
“就不能聊点别的吗?”
朱利安感到庆幸,下一站就下车了。他伸手拽了下停车绳。那女人同时伸手也拽了一下。哦,天哪,他想。他有一个可怕的直觉,待他们一起下了车,母亲就会打开包,给那小男孩儿一枚五分硬币。那样做于她就像呼吸般自然。车停了,女人站起身向前冲去,后面拖着不想下车的孩子。朱利安和母亲起身跟随。靠近车门时,朱利安想拿过母亲的包。
“我同情的,”她说,“是那些有白人血统的混血儿。悲惨啊。”
“不用,”她喃喃道,“我想给小男孩儿一枚五分硬币。”
“聊点别的吧。”朱利安说。
“不,”朱利安咬着牙说,“不行!”
“他们当奴隶时比现在过得好。”她说。他哼了一声,知道她要转向那个话题了。每隔几天,她就得把那个话题过一遍,仿佛开放轨道上的火车。他知道沿线的每一站,每一个交叉点,每一片沼泽,准确知道她的结论会在哪一点庄严地驶入车站:“荒唐。根本就不现实。他们要提高生活水平,不错,但得在篱笆那边他们自己那一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