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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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情如此之乱,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足以惩处这种罪过。他气得头脑发懵,不能有条理地思考问题,这更加剧了他的痛苦。费德里科先生一向是靠理智来行动的人,他看不起那些原始人,他们像动物一样仅凭本能和预感行事。但是,这一次,他一面掏出钥匙,用因激怒而笨拙的手指开门,一面心里思忖,他无法冷静地处理此事,盛怒之下,只好任凭心血来潮了。他关好家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镇定自己。如果让这些败家子看出他是那么恼怒,他会感到难堪。
尽管他是个孩子,但聪明地懂得,如果沉迷于这种把戏,理想就会落空,因为他的目标是提高捕杀的数量而不是追求质量。不过,这并不是说不让那些单个的敌人受罪,而是要在较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大量歼敌。他以出众的智慧和惊人的毅力把慈悲怜悯之情全部抛弃,终日冷若冰霜,统计着捕杀的数目,把科学方法运用到这项灭绝啮齿动物的任务中去。他千方百计从加拿大修女办的学校里挤出时间,废寝忘食(自从妹妹死后,他再也不玩耍),不断改进捕鼠器。他在捕鼠器上装置了一把刀子,可以切断猎物的身体,这样,凡是被夹住的,没有一个得以存活(这样做并非为了减少它们的痛苦,而是不必因为再补一刀而浪费时间)。后来,他又制成大型捕鼠器,里面安装了一把有图案的大餐刀,可以同时把鼠爹、鼠娘和四个鼠崽子一切两断。这一发明很快赢得本地区居民的称赞。不知不觉,他从报私仇的行动转到为公众服务,并因而获得一些酬劳(不管是多么菲薄)。从此以后,远村近邻只要发现老鼠入侵的迹象,便纷纷前来报告。他呢?像蚂蚁一样勤奋,总是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将敌人扫荡干净。廷戈·玛丽亚镇上的茅屋、住宅、办公室也开始有人向他求援了。有一天当国民警卫队上尉恳请他收复被老鼠占领的部队驻地时,这个孩子备感荣耀。他将全部进款都花在制造新的捕鼠器上,以便大力发展某些天真汉子认为邪恶的事业或赚钱的事业。当他的父亲,那位前工程师,钻进“睡美人”那淫荡的密林中时,费德里科先生——这时已经离开学校——正在进一步地完善器械,并使用了另一件杀伤力更强的武器:毒药。
这所住宅的底层有穿衣间、小客厅、餐室和厨房,寝室全部在楼上。费德里科先生从客厅的门口看见了他的女人。她正站在碗柜旁,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甜食——费德里科先生心里想,一定又是糖果、巧克力、蜜饯之类——手中握着还没有吃下的部分。一看见他走进门,她胆怯地一笑,温柔地指指口中的食物。
四十年过去了。今天,费德里科·特列斯·温萨特吉先生一面驾驶着轿车去吃那每日菲薄的午餐,一面暗自思量,他那移山般的坚韧精神,完全证明自己不愧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因为这些年,他亲手和用药物杀死的老鼠恐怕比出生的秘鲁人还要多。这项艰难困苦且并无奖赏的工作使他成了一个古板的人、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一个不正常的人。起初,他还是个少年,难点是要克服对那些灰老鼠的厌恶情绪。当时的捕鼠技术很原始:用陷坑。后来,他拿零用钱在莱蒙地大街的“美梦”货栈里买下一只捕鼠器,以便加以仿制。他砍好木棍,剪好铁丝,盘绕成夹子,在自己家里一天放置两次。有时他看到被夹住的小老鼠还没有死,便心情激动地把它们放在火上慢慢烤死,要么扎死,要么砍去四肢,或挖掉眼睛。
费德里科先生不慌不忙走上前,双手展开杂志,为的是让妻子看到那罪证的全貌。他一言不发,把封面一直送到她的鼻子底下,悻悻然地注视着她那陡然变得苍白的面孔和目瞪口呆的神情——挂着糖果黏液的一条口水正滚落下来。这位廷戈·玛丽亚镇的男子汉使出全身力气,抡圆右臂,给了那个吓呆的女人一记耳光。一声惨叫之后,她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继续带着那伪善的表情,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那张封面。费德里科先生巍然屹立,执法森严地怒视着脚下的女人。接着,他冷冷地传讯两名主犯:
只有费德里科先生善于通过创造性的劳动对抗天灾人祸。就在那个因丢下妹妹一个人在茅屋而受到鞭打的早晨,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在短短几小时内已经变成大人)跪在妹妹玛丽亚的坟堆旁,发誓要灭绝那群吃人动物,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为了增加誓言的分量,他把用鞭子抽出来的鲜血洒在妹妹的坟上。
“劳乌拉!特莱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