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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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政府里,村长正在一本黑皮厚本子上填写着结婚证明书。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地板是泥地,刚刚洒过水,飘起一层潮湿的蒸汽。桌上点燃着三支蜡烛,微弱的光亮映照出粉刷过的墙上用钉子钉着的一面秘鲁国旗和一幅带有共和国总统头像的图画。村长是个五十上下的人,身材肥胖,面部毫无表情。他用蘸水钢笔慢慢地写着,每写几个字就在颈脖墨水瓶里蘸一下。他苦着脸点头向胡利娅姨妈和我打招呼。我估计他这样慢腾腾地填写登记表格可能长达一个多小时,写完后,身子一动也不动,说:
“我们到餐厅去找他,把他叫回来。”巴斯库亚尔安慰我说,“请不必担心,马里奥先生。”
“需要两个证婚人。”
“他和别人在一起,说话不方便。”秘书以很懂礼貌的神气说。
哈维尔和巴斯库亚尔走上前,但只有巴斯库亚尔被村长接受了,因为哈维尔年纪太轻。我跑出去和坐在汽车里的司机商量,他同意以一百索尔为酬劳做我们的证婚人。他是一个瘦瘦的桑包人,镶着一颗金牙。他时时都在抽烟,在来这儿的路上没说过一句话。当村长指给他应该在哪儿签字时,他不悦地摇摇头说:
“您没告诉他我们在等他为我们举行婚礼?”哈维尔责备他。
“真倒霉,”看他说话的神气,仿佛后悔了,“什么地方见过这种连为未婚夫妇祝贺的可怜的一瓶酒都没有的婚礼?我不能为这种事情作证。”他怜悯地看了我们一眼,在门口说,“等我一会儿。”
在一家酒店门口,我们见到了巴斯库亚尔和哈维尔,他们正在喝冷饮。市长去主持一个开幕式了,但很快就会回来。我问他们巴斯库亚尔的亲戚是否讲定了我们将在中午结婚,他们两个都嘲笑我。哈维尔同我这个心急如焚的未婚夫开了几个玩笑,并引用了一个很恰当的谚语:等人心焦。为了消磨时间,我们四个在阿尔玛斯广场高大的桉树和橡树下散步。有些年轻人在那儿游荡,老人则一边读利马的报纸一边擦自己的皮鞋。过了四个小时,我们回到市政府。戴阔边眼镜的瘦小秘书告诉我们一个坏消息:市长已出席开幕式回来,但他又到钦查市太阳餐厅去吃午饭了。
村长双臂抱胸,闭上眼睛,好像要睡觉了。胡利娅姨妈、巴斯库亚尔、哈维尔和我互相观望,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准备到街上去另找一个证婚人。
她很激动,眼睛闪闪发光,含着喜悦的心情。我非常爱她,为了同她结婚而心中充满幸福。她在走廊的公共盥洗室里梳洗时,我等待着,对天发誓,我们不会像我认识的所有夫妇那样使结婚成为一场灾难,而将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结婚将不会影响我有一天成为作家。胡利娅姨妈终于出来了,我们手拉手,慢慢向市政府走去。
“没必要,他就会回来,”巴斯库亚尔制止我,“再说,他说的有道理,我们应该想到祝酒的事。这个混血儿给我们上了一课。”
“好了,小巴尔加斯,首先我们应该结婚。”
“简直受不了,”胡利娅姨妈抓住我的手悄悄地说,“你不觉得你仿佛是在抢劫银行,警察马上就要来了吗?”
巴斯库亚尔和哈维尔去市政府看看是否一切准备就绪,我和胡利娅姨妈去南美饭店安顿下来。这是一所木坯结构的单层老式房子,院子里架有顶棚,作饭厅用;在一条瓷砖铺地的过道两旁排列着十几间小房子,看上去像一家妓院。柜台上的人向我要了证件,只看了我的记者证;可是当我在名字旁边写上“和夫人”的时候,他嘲弄地看了胡利娅姨妈一眼。我们的房间里,地面上铺着小石板,有些已断裂,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地皮。一张双人床,铺着绿色菱形图案的被单;一把小椅子;墙上有几枚挂衣服用的粗钉子。我们一进屋便热烈地拥抱,互相亲吻,抚摸,直到胡利娅姨妈推开我笑着说:
混血儿耽搁了几十分钟,宛如过了好几年,但是他终于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酒。仪式得以继续进行。证婚人签字后,村长让胡利娅姨妈和我也签了字。他打开一本法典,凑近一支蜡烛,像他写字一样慢腾腾地对我们念了有关夫妻义务和权利的条款,随后便发给我们证明,告诉我们已经结婚了。我和胡利娅姨妈接了吻,而后证婚人和村长都拥抱了我们。司机用牙齿撬开酒瓶。没有酒杯,我们只好一个挨一个地对着瓶嘴喝。回钦查市的路上,大家很高兴,也很平静。哈维尔试图用口哨吹出《婚礼进行曲》,却吹得令人啼笑皆非。
巴斯库亚尔和哈维尔正在大学城等我们,他们已经买好了车票。幸好没有任何其他旅客。巴斯库亚尔和哈维尔十分谨慎,他们和司机一起坐前边,让我和胡利娅姨妈坐后边。那是一个典型的冬天早晨,天空乌云密布,下着蒙蒙细雨。大部分时间我们行驶在沙漠之中。整个旅途中,我几乎都在和胡利娅姨妈狂热地接吻,互相握手,脉脉含情;同时,在发动机的鸣响中,听着巴斯库亚尔和哈维尔低声交谈,司机有时也插话进来。上午十一点半,我们到达了钦查市。这时,阳光明媚,气候宜人,天空万里无云,空气清新透明,街上行人熙来攘往,一片喧闹。一切都像是好兆头。胡利娅姨妈微笑着,很是高兴。
付了出租汽车费,我们到阿尔玛斯广场去,以便让哈维尔和巴斯库亚尔乘公共汽车赶回利马。一个小时之后才有汽车去利马,因此我们有时间在太阳餐厅用饭。吃饭时,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回米拉弗洛雷斯后,哈维尔到我舅父鲁乔和舅姆奥尔卡那儿去探探家里的空气,打电话告诉我们。我们第二天上午回利马去。巴斯库亚尔必须想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他离开电台两天多这件事。
上午九点钟,我们在大学城乘公共汽车离开利马。胡利娅姨妈借口在旅行前再最后买些东西,从我舅舅家里出来;我装着去电台工作的样子从外祖父家里出来。胡利娅在一个袋子里装好一件长睡衣和更换的内衣,我在袋子里装了牙刷、梳子和刮脸刀(说真话,这对我没有太大的用处)。
我们在公共汽车站送走哈维尔和巴斯库亚尔,像老夫老妻似的交谈着回到南美饭店。胡利娅姨妈感到不舒服,她认为是在格罗西奥·普拉多喝了酒所致。我对她说,我觉得那酒的味道好极了,但没有告诉她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