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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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个架子,一起来,举高,波费里奥!”潘达雷昂·潘托哈喘了一口气,看到好事者又来了,耸了耸肩,“我跟你们解释过了,秋秋蓓,我组织服务队是奉上级的命令。要是做生意,我可不感兴趣。再说我需要有上级指导,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干,天就会塌下来。”
“我们会发财的,潘托哈先生!您可别失掉这个大好机会,”秋秋蓓拖着扫帚、掸子、衣架和木桶,“留下来吧,您还是我们的头儿,而您上面就没有头儿了。我们绝对服从。您给我们定佣金、定工资。您说怎样就怎样。”
“他那圣徒般的声音安慰着我们这些为他哭泣的人:不要哭吧,兄弟们!不要哭吧,兄弟们!”千面鬼擦了擦泪水,他看不清被莫妮卡和佩内洛普搂着的贝秋佳了,吻了吻地板,“我正好在那里。我全看见了,还喝了他一滴血。我在山区走了几小时,可是一喝了他的血,马上就不累了。我再也不跟男人或女人睡觉了!啊,我又听见他在向我召唤。他叫我上去,说我就是他的祭品!”
“这些凳子也搬上去,波费里奥!”潘托哈先生看了看卫生所里没留下任何东西,扯下药箱上的红十字,“不,秋毕托,我对你们说过不行。除非陆军不要我,或我死了,否则我是不会离开陆军的。这些图画也拿走。”
“运气来了可不要躲,先生!”波费里奥看到好事者又凑了过来,就操起棍子,只听潘托哈说:别管他们,反正现在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不仅把劳军女郎介绍给士兵,也介绍给老百姓,这一定能赚大钱!”
“您为什么不接受我们的建议,潘托哈先生?”秋毕托把卫生纸、绷带、酒精瓶、红汞水、药棉收起来,“离开陆军吧,他们为您的努力支付的报酬太低了,留下来跟我们干吧!”
“我们可以先买几艘小船、几条舢板,一有条件就买一架飞机,潘托哈先生,”秋毕托学着汽笛的鸣叫声、飞机的嗡嗡声,吹着《腊斯帕》,又是走步,又是敬礼,“您用不着投资,姑娘们拿出自己的积蓄,用这些钱开个头绰绰有余。”
“那些柜橱呢,辛弗罗索?”潘托哈先生脱下工装裤丢在火堆里,用煤油擦着手上、臂上的油漆,“还有卫生所的屏风呢?快,把东西都给我搬到卡车上去,快,小伙子们,加把劲!”
“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典当,可以向银行贷款,”秋秋蓓解下围裙,扯下头巾,鬈发都竖了起来,“姑娘们都同意了。我不会跟您计较,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留下来吧,帮我们一把,别这么固执。”
“您在这方面真是个天才,”波费里奥拿起瓶子,嘴对嘴地喝了一口酒,打了一个嗝,吐了一口唾沫,“姑娘们都这么说:我心里只有弗朗西斯科兄弟,除了潘托哈先生。”
“有了我们亲爱的上尉和他那聪明的头脑,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帝国!”波费里奥在河中洗手、洗脸、洗脚,“快,决定吧。”
“到处都有嫉妒鬼,”秋秋蓓拿出巧克力分给大家,看到辛弗罗索和帕洛米诺还在往火堆中丢纸片,“看到我们事业兴旺,他们就眼红。您出的主意真使我们取得不少进展。”
“早就决定了,我不干。”潘达雷昂·潘托哈望着空无一物的墙壁、房间,把没用的东西堆在门后角落里,“走吧,别愁眉苦脸的。你们有兴趣就自己干,祝你们一切顺利,这是最衷心的祝愿。我还是去干我的老本行。”
“他自己选了一棵树,”丽达合起双手,闭上眼睛,喝了一口药汁,捶着胸,“他说:把树砍倒,做一个这么大的十字架。他亲自在河边选了一块很美丽的地方,对众人说:把十字架竖起来,就在这儿吧,你们就在这儿把我送上天吧!”
“我很有信心,我想会顺利的,潘托哈先生。”秋秋蓓从胸前掏出一块金牌,吻了一下,“我向殉教童子许了愿,请他帮助我们。不过肯定不能像您当我们的头儿时那样。”
“坏人死不绝!”秋毕托看见波费里奥额上的青筋直蹦,潘托哈先生也是满头大汗,“谁也搞不清楚这种事,我们还会有敌人!我们就是众人的幸福!士兵们看到我们就高兴,每次我到营地去都感到自己像圣诞老人。”
“听说他一声没叫,也没落泪,一点也不疼,什么感觉都没有,”依丽斯把刚生出的孩子带到方舟教堂请使徒洗礼,看着婴儿舔教父滴出的血,“还对钉他的人说:使劲,兄弟们!别怕,兄弟们!你们在为我做好事,兄弟们!”
“有一部分道理,”潘达雷昂·潘托哈在箱子上绕着绳子,结了个扣,系紧,“不过,这一切早晚得结束,我们在陆军里有着很强大的敌人。我看你把绷带取下来了,秋毕托,胳臂可以动了?”
“我们必须按这个计划干,小妈妈,”秋毕托把一块石子抛上锌板房顶,看见一只兀鹰扇动着翅膀飞走了,“不然我们还有什么呢?难道回纳奈再开妓院?那我们就完了,现在谁也竞争不过莫基托斯,他比我们强多了。”
“都怪那个特奥费洛·莫雷和他的同伙,要不是他们,就不会有人找我们麻烦了。”波费里奥想把箱子关上,但关不上,让秋毕托坐上去才把箱子扣按上,“他妈的,是他们把我们毁了,对吧,潘托哈先生?”
“到纳奈开妓院,那还不是老样子!”秋秋蓓敲着木头表示反对,在胸前画着十字,“这不等于又回到泥坑里去干那烦人、赔钱的买卖?干弯了腰,让密探吸血?我死也不这么干了,秋邦!”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秋秋蓓,有什么法子?”潘托哈先生卸下百叶窗,卷起席子,数着卡车上的盒子、箱子,轰走围在后勤中心大门处的好事者,“秋毕托,过来,看看你还有没有力气搬动档案柜?”
“我们同现代人一样,习惯了规模化的工作,”秋毕托向天空、城市和森林张开双臂,“在阳光照耀下昂首阔步。对我来说,这儿最有意思的是我感到在为别人做好事,像是在施舍、安慰不幸的人,在治疗病人。”
“我跟您说,潘托哈先生,我以后再不会踏上这块地方了,否则我非落泪不可……”秋秋蓓把灌注器、尿盂、毛巾、睡衣、鞋子、短裤塞进一只箱子,“真蠢,简直叫人不能相信,在我们最兴隆的时候把它关掉了。我们那计划多美啊。”
“他唯一的要求是:快点,钉呀、钉呀,不要让当兵的赶上,我要在他们到达之前升天。”佩内洛普在7月28日广场遇到了一位顾客,把他带到列克纳旅馆,事后要了二百索尔就把他打发出来了,“他对那些哭号的姐妹说:你们应该高兴,我在天上也是和你们在一起的,姐妹们!”
“谢谢你,波费里奥,这我知道,”潘托哈先生提起一只桶,用刷子蘸上白灰,把墙上的标语、谚语、格言涂掉,“喂,小心楼梯!对,步子要一致。我对这一切习惯了,对你们也习惯了。”
“姑娘们总是说,”秋秋蓓打开车门上了卡车,坐下来,“他使我们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为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
“我跟您说一件事,潘托哈先生,”波费里奥弯下腰,叫声一、二,用力,抬起来,“您知道,我在这儿工作是高兴的。我从来没有跟一个头儿干满过一个月,可我跟您干了多长时间?三年整!事情要是能由我决定,我愿意跟您干一辈子!”
“当您宣布您要离去的时候,她们都伤心死了,”波费里奥穿上衬衣,坐在方向盘前,点了火,“但愿在新的生意中,她们还保持这种乐观精神。这是最主要的,对吧?”
“不对,不是当兵的干的,是兄弟们自己干的,”贝露迪塔哭着,搂过依丽斯,抓起皮秋莎的手,看着桑德拉,“是那些去救他的人干的,是他求他们干的、命令他们干的:不能让军队再把我抓回去,钉死我吧,钉死我吧!”
“女郎们呢?都走了?”潘达雷昂·潘托哈关上码头的门,上了闩,向后勤中心看了最后一眼,“我想拥抱她们一下,谢谢她们的合作。”
“我们要逆来顺受,”潘达雷昂·潘托哈拔下电灯插头,捆好书,拆掉书架,扛起一块黑板,“生活就是这样。加紧干吧,帮我把这东西拿出去,把没用的东西丢掉。我得把这间仓库还给军需科。来,你们把写字台抬出来。”
“到莫里商店给您买礼物去了。”秋秋蓓低声说道,指了指伊基托斯方向,笑了笑,又伤心起来,“她们定做了一只银手镯,上面用黄金镶着您的名字,潘托哈先生。您可别说出是我告诉您的,就装作不知道。她们想给您来个出其不意,到了机场再送给您。”
“您想象不出,我也很痛心,潘托哈先生,”波费里奥扛起一张椅子、一叠吊床、一卷纸,“我同这一切都混熟了,就像在自己家里。我发誓。”
“见鬼,这是干什么!”潘达雷昂·潘托哈转动钥匙,锁上大门,上了卡车,“她们这么做是想让我伤心一辈子。辛弗罗索、帕洛米诺,快出来,要不我把你们关在里面了。我们走吧。再见,潘达乐园!再见,依达雅河!开车,波费里奥!”
“几小时的工作,几秒钟的工夫就毁了,”秋毕托在屏风、箱子、盒子中间走来走去,指着空地上的火焰、浓烟,“您熬了多少夜才制作出那些表格、卡片……”
“听说他死的那一刻,天昏地暗。那时才四点钟,一片漆黑,接着就是一场倾盆大雨,闪电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雷声震得人耳朵发聋。”柯卡在茅茅酒吧招待顾客,到伐木工人帐篷去拉客,最后爱上了一个磨刀匠。“山里的动物吼叫起来,鱼儿钻出水面,给升天的弗朗西斯科兄弟送行。”
“没有,潘托哈先生,我答应过你不再哭了。”秋秋蓓蒙着花头巾、系着围裙,正在打包、叠被单,把枕头垛在一只箱子里,“忍住不哭,可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