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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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队?”潘托哈打了一个冷战,地面晃动起来了,他看到彩虹正在出现,想坐下来闭一会儿眼睛,“服务队死亡了?”
“对不起,小姐,我又来麻烦您了。”潘托哈上尉乘出租汽车直抵旅馆,命人熨了军装,来到陆军行政、军需、总务处。他在椅子上坐等了三个小时,弯了弯腰。“您确定我还要继续等下去吗?约我六点钟来,现在都晚上九点了,会不会搞错了?”
“服务队的前途!”斯卡维诺一字一顿,凑到他跟前,以既怜悯又骄傲的表情观察着他,说话时几乎吻着了他的脸,“您认为服务队还有前途吗?服务队已经不存在了,潘托哈!您那倒霉的服务队死亡了、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不会错的,上尉,”秘书小姐正在染指甲,停下来说,“长官们正在开会,叫您等着。耐心点,马上就会叫您的。我再借给您一本柯琳·特利亚多的摄影小说好不好?”
“我当时想,上级肯定不会批准我的建议,所以我没向上级请示就自行其是了,”潘托哈上尉看见雨停了、天晴了、树木更绿了、街上又有人了,“我当然知道,我应该受处分,但是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陆军,特别是为了服务队的前途。瑙达事件可能会导致服务队解体,所以有必要安定女郎们的情绪、提高她们的勇气!”
“不用了,谢谢,”潘托哈上尉翻遍了所有杂志,阅读了所有报纸,看了一千次手表,感到时冷时热、又饥又渴,还有点发烧,“说真的,看不下去。我太紧张了。”
“开枪了吗?死人了吗?”贝秋佳吃了一惊,抬起双手祈祷,把其他女郎叫来,求她们安慰她,“圣依格娜霞啊,求你保佑保佑千面鬼吧,他也去了,跟所有人一样,他也去看弗朗西斯科兄弟了。他不是兄弟,他是因为好奇才去的。”
“这是人之常情,”秘书小姐挤挤眼,“里面正在决定着您的前途,但愿不要给您太重的处分。”
“我吃惊得连火都发不起来了,”斯卡维诺将军摸摸耳朵、前额、秃顶,摇摇头,耸耸肩,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我真发不起火来了。我感到好像是在做梦,潘托哈,你让我感到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是一场噩梦。我也糊涂了,对发生的事搞不明白了。”
“谢谢,不过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潘托哈上尉脸红了,他记起了认识波恰那天的晚会、热恋的年代、结婚那天同他一起晋升的同事用指挥剑为他搭的凯旋门,“我在想我的妻子和孩子,她们大概早就到了。她们是从奇柯拉约来的,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我坚定不移地这样认为!”潘托哈上尉看着大雨冲刷着无人的街道,把房顶、窗子、外墙洗得干干净净,连茁壮的树木也像纸片似的晃来晃去,“我同她们一起工作,亲眼看到了她们所作的贡献。她们工作辛勤努力,工资却很低,而且正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样,这工作充满了危险。这一切我都心中有数。瑙达事件之后,陆军有义务小小地表示一下哀悼,这也是提高士气的一种方式。”
“是,上校,”桑达纳中尉在森林地区穿来穿去,到了印第安纳,话也说不出来了,给上级打了电话,“死了两天,烂得像稀粥,任何人看了都要毛骨悚然。干脆让狂热分子把他弄走算了,要么就在当地埋掉。根本不可能移动,已经有两三天了,臭得令人作呕。”
“如此说来,这些荒诞的言论是您的真心话喽?”斯卡维诺浑身一震,从一壁墙到另一壁墙来回地走着,做了一个怪相,自顾自地讲着,“您是真心认为陆军应该对那些屈尊与士兵睡觉的婊子表示感谢喽?”
“您再给我签个名,好吗?”秘书小姐递给他一个皮面小本,朝他表示崇拜地嫣然一笑,“我把我的表妹恰罗忘了呢,她也搜集名人签名。”
“自从服务队成立以来,我军所有的军士和士兵工作努力了、效率提高了、纪律严明了,对森林生活也能更好地适应了,将军。”潘托哈上尉心里想:格拉迪西塔星期一满两周岁。他激动了、伤心了,叹了一口气,“我们的研究工作和全面观察证明了这一点,而那些以真正忘我的精神执行任务的姑娘,却没有人对她们的贡献说一句感谢的话!”
“非常荣幸,既然签了三次,第四次又有什么关系!”潘托哈上尉写道:“衷心地致以最美好的祝愿——给恰罗。”并签了名。“不过我敢说您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名人,只有歌唱家才给人签名。”
“幸亏贝尔特兰神父听不到您的话,”斯卡维诺瘫坐在沙发上,翻了翻文件,丢在纸篓里,以泄气、惶惑的表情看着潘托哈上尉,“您的话非把他气死不可……”
“由于您的事迹,您比任何艺术家都出名。”秘书小姐拿出唇膏,把写字台上的玻璃板当作镜子,在唇上抹了起来,“瞧您这副严肃的样子,谁都不会相信的。”
“女郎们为军队服务,其重要性并不亚于入伍的军医、律师和神职人员。”潘托哈上尉看见闪电在乌云中蜿蜒而过,等着听到天上打雷,“对不起,将军,事实终究是事实,我可以拿出证明。”
“您能不能把电话借我用一下?”潘托哈上尉又看了一次表,走到窗前,看着路灯、电线杆和浓雾中模糊不清的房子,好像闻到了街上的湿气,“我想给旅馆打个电话。”
“您是在暗示服务队的娼妓同入伍军医有着同样的身份?”斯卡维诺将军听到有人敲门,说声请进,从一名随从手中接过一份文件,高声说,“不要打断我,潘托哈呀潘托哈,您还是回到地球上来吧!”
“您把电话号码给我,我给您要,”秘书小姐按了按电钮,拨动转盘,“您要同谁讲话?雷奥诺尔太太?”
“不到两个月以前,陆军不是还向佩德罗·安德腊德医生致哀了吗?他是从马上掉下来跌死的,将军。”潘托哈上尉想了起来,看看窗上被雨打的玻璃,听到雷声轰轰,“您本人不是在公墓念了一篇极妙的悼文吗?”
“是我,亲爱的妈妈,”潘托哈上尉抓起听筒,一面低声讲着,一面斜眼看着秘书小姐,“波恰和宝宝到了吗?宝宝好吗?”
“你们看见了吧,我赌什么来着?兄弟们把他救出来啦!”拉丽达拍着手把一只青蛙钉在硬纸板做的十字架上,跪了下来,“我是刚刚听到的,那是辛奇在电台广播的。他们正把他装进飞机准备运送到利马去的时候,兄弟们向士兵扑了过去,抢了弗朗西斯科兄弟就逃到森林里去了。啊,我太高兴了!弗朗西斯科兄弟万岁!”
“听说士兵们是用枪托开路挤到十字架跟前的,是真的吗?”贝秋佳在伯利恒、纳奈重操旧业,在圣胡安公路上开了一家妓院,嫖客盈门,生意兴隆,“他们用斧子把十字架砍倒,把弗朗西斯科兄弟连同十字架和别的东西一起抛到河里喂鱼了,是吗?你讲讲嘛,千面鬼,别祷告了,穿衣服吧。”
“您的义务?”斯卡维诺反倒高兴地尖叫起来,站起身,来回走着,在窗前停下来,看到大雨倾盆,水汽蒙住了依达雅河。“把陆军置于受嘲笑的境地、扮演吹牛大王的角色、泄露军官是皮条批发商,这些都是您的义务,潘托哈?有敌人在收买您,您在进行破坏活动,您是第五纵队!”
“喂,是潘达吗?”波恰像个热带歌女,声音甜腻腻、幸福地微笑着看着婆婆,看着身边围满玩具的格拉迪西塔,“亲爱的,你好吗?唉,雷奥诺尔太太,我太激动了,都不知跟他说些什么好了。格拉迪西塔就在我旁边,漂亮极了,潘达。你马上就能看到她了,长得越来越像你了,潘达。”
“我发誓,我对这位女郎的个人感情对此事没有一点影响!”潘托哈上尉脸红了,面颊发烧,结结巴巴,指甲嵌进了手掌,“受害者如果不是她,而是别人,我也要这样做。这是我的义务!”
“你好吗,波恰,我亲爱的?”潘达感到心在跳,他想:我是爱她的,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我们再也不分离了。“吻宝宝,也吻你,热烈地吻你。我真想看到你们,都想疯了。原谅我没能去机场接你们。”
“如此说来,您演说里的那些蠢话是您的真心话喽?”斯卡维诺将军恢复了常态、微笑和上级气派,鄙斥地说道,“不,我算是认识您了。您的脸皮太厚了,潘托哈,难道我不知道那婊子是您的情妇吗?您是一时感情激动才演出这场戏的,因为您爱着她。妈的,现在又来说什么因公殉职的战士!”
“我知道你在部里,你妈妈跟我说了,”波恰唱歌般地说,刷地落了泪,同雷奥诺尔太太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没什么,傻瓜。部里说什么了,亲爱的,他们要拿你怎么办?”
“司令部本来想在接到利马的命令之前先把他关在那儿,但既然事态严重,还是把他解到伊基托斯去为好。”玛克西莫·达维拉同助手商量,研究地图,签了一张领取空运燃料的条子,“同意了,桑达纳,我这就给你派去一架水上飞机,把那位先知运出来。你要头脑冷静,千万不要发生流血事件!”
“还不知道,见面再说吧。我还在等候接见呢。”潘达看到门后人影在动,不耐烦起来,又害怕,“这儿的事一完,我就马上飞回去。我得挂上电话了,波恰,门开了。”
“请您原谅,”潘托哈上尉后退一步、立正、脚跟一碰、低下头放低了声音,“我很抱歉,将军。”
“进来,潘托哈上尉,”洛佩斯·洛佩斯上校既不让他握手也不还礼,转身命令道。
“您竟敢跟我大喊大叫!”斯卡维诺将军吼了起来,满脸通红,在椅子上动来动去,抓乱了桌子上的东西,但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您如果不想让我因您的不礼貌而逮捕您,就请您放低声音讲话。您以为是在跟谁讲话?”
“晚上好,上校。”潘托哈上尉走进办公室,咬着嘴唇,脚跟一碰,敬了个礼,“晚上好,将军。晚上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