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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共和党既不愿意也丝毫不想接触任何反对法律的人。”埃巴米农达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知不觉中,加尔的注意力已从鲁菲诺身上转向屋外传来的喊叫声:“地方自治与分权是比亚纳州长、卡纳布拉沃男爵及其帮凶为了保持特权并阻止巴伊亚州像巴西各州那样走向现代化而找出的借口。主张地方自治的都是些什么人?是些地下君主派!要不是有我们,他们早就复辟了那腐败的帝国,扼杀了共和国。但是,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领导的进步共和党将使他们永远不能得逞……”讲话的人与前一个演说的人不同,内容更加明确。加利雷奥完全明白他讲的意思,他甚至觉得后者还有些思想,而前者只是一味地狂叫。加尔会到窗口去窥探一下吗?不,不会的。他在床上没有动,他确信那场面还是老一套: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饮食摊铺,好奇地围在卖唱的艺人或踩高跷给人算命的汉子身旁;有些人则愿意驻足片刻,对着进步共和党做宣传的讲台及用猎枪保护演讲人的保镖们望上一阵或听上几分钟。加利雷奥·加尔心里想:“人们持这种冷淡态度是聪明的。”知道卡纳布拉沃男爵的自治党反对共和党的中央集权制、知道共和党反对政敌提出的分权主义和联邦制对盖伊马达斯镇上的人又有什么用处呢?资产阶级政党之间的唇枪舌战与穷苦人的利益又有什么相干呢?他们趁交易会的机会逛一逛,但对演讲的人并不感兴趣,这样做是很对的。前一天晚上,加利雷奥察觉到盖伊马达斯镇上有某种激动情绪,这并非因为进步共和党要举办交易会,而是人们有些担心卡纳布拉沃男爵的自治党会派雇用的打手破坏政敌的会场,并且像以往那样互相对射起来。半个上午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下午也一定不会出事。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破坏如此幼稚的集会呢?加尔心里想,自治党人的交易会大概也和外面的集会相似。巴伊亚州的政治不在这里,巴西的政治也不在这里。他想:“巴西的政治斗争在那边,在那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政治家的人的手中。”还要等很久吗?加利雷奥·加尔从床上坐起来,一边低声道:“用科学战胜焦躁。”他打开地上的手提袋,掀开衣服露出一支左轮手枪,拿出记事本——那上面有关于盖伊马达斯的鞣皮作坊的笔记,他曾在这几天去那些作坊里消磨过时光。只见上面写着:“砖头结构,瓦片屋顶,粗木立柱。到处是一捆捆用刀斧截短、切碎的安希科树皮。人们将树皮置于水塘中浸泡,将兽皮去毛后浸入塘中,放置八九天——这是鞣制所需要的时间。然后将皮革挂在阴凉处吹干,再用刀刮去残留的污物。这个操作过程适用于牛、羊、兔、鹿、狐狸和猎豹。安希科树汁是鲜红色的。鞣皮作坊由一家一户组成,相当原始。干活的是夫妻、子女及近亲。生皮是盖伊马达斯镇的主要财源。”他把记事本放回手提袋。皮匠们对他十分友好,向他解释每道工序。可是为什么一谈到卡努杜斯就那样守口如瓶呢?他们不信任葡萄牙语讲得不流利的人?加尔知道卡努杜斯和“劝世者”是盖伊马达斯镇上的主要话题,但他虽然一再努力,却无法同人们谈起这个话题,甚至同鲁菲诺和胡莱玛也不行。在鞣皮作坊里,在火车站上,在“仁慈的圣母”旅馆中,在盖伊马达斯的小广场上,每当加尔提及卡努杜斯,便看到人们眼中皆有的怀疑神色。他们要么保持缄默,要么说几句遁词。他想:“这些人很谨慎,他们不轻信。”他又想:“他们晓得该如何做,一个个都很聪明。”

“尊敬的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众议员先生,那么为什么要通过我来做呢?”加尔追问道。

加利雷奥·加尔继续洗脸,不为喧闹声所动。洗罢脸,他用衬衫擦干,往床上一躺,仰面朝天,一只胳臂垫在脑后做靠枕。他望着潮虫和蜥蜴,心里想:“要用科学战胜焦躁。”他在盖伊马达斯镇已度过八天。尽管他是个善于等待的人,也开始感到烦闷,因而求鲁菲诺允许他摸摸头骨。说服他可真是不易,因为这位向导十分多疑。加尔还记得他一边抚摩鲁菲诺的脑袋,一边感觉到这位向导是多么紧张,似乎随时准备搏斗。他们两人天天见面,交谈并无困难。为了消磨时日,加尔开始研究鲁菲诺的举止,并且做了记录:“他注视天空、树木和土地神情,仿佛在阅读一本书;他思想单纯,不轻易改变;他对荣誉和道德有一套严格的法规。这是同自然与人类长期打交道产生出来的,而不是借助读书,因为他不识字;也不是借助宗教,因为他似乎并不很虔诚。”这一切同他从头骨上摸到的感觉是吻合的,只有审美能力除外。这一能力表现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在这八天里,在同鲁菲诺洽谈卡努杜斯之行时,在镇子外面的茅屋中、在火车站上喝冷饮、在去鞣皮作坊的路上、在依达比古鲁河岸边散步时没有发现任何症状呢?在向导的妻子胡莱玛身上则相反,这种有害的、反科学的能力——离开经验的范畴,沉迷于幻觉效应与梦想——表现得十分明显。尽管她在加尔面前十分谨慎,加尔却听她讲过盖伊马达斯教堂里大祭坛上那座木制的圣安东尼奥像的故事。“几年前,有人在山洞里发现了这座雕像,就把他请到教堂里来住。可是第二天雕像不见了,他又重新回到山洞去了。有人把他又搬回教堂,为了不让他跑掉,还在他身上捆了几道绳子,可他还是又回山洞了。就这样搬回来,走掉;搬回来,走掉,一直到圣十字教团派来主教和四名卡普青派教士来主持圣安东尼奥教堂,又用这位圣徒的名字重新命名盖伊马达斯镇,那雕像才在祭坛上安静下来。现在那里香火很旺。”加利雷奥·加尔还记得当他问鲁菲诺是否相信他女人讲的故事时,这位向导耸耸肩膀,怀疑地一笑。可是胡莱玛则相反,她完全相信。加尔真想摸摸她的脑壳,但没敢提出。可以肯定,让一个外国人摸自己老婆的脑袋,哪怕只是一个想法,对于鲁菲诺来说也是不可思议的。是的,这个人好多疑。加利雷奥费了好大力气才使他同意去卡努杜斯。鲁菲诺讨价还价,提出异议和疑问,尽管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加利雷奥却发现在谈到“劝世者”和甲贡索人时,他总露出不安的神色。

“尊敬的众议员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不能帮助叛乱分子,”《消息日报》社长一字一顿地说,“任何同这位众议员有联系的人,无论远近,都不能帮助叛乱分子。这位尊敬的众议员在这个由强敌占据的专制王国里正为共和与民主的理想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因此他不能冒这样的风险。”说罢,他微微一笑,加尔看见一口雪白但凶恶的牙齿。“您是自告奋勇来的,要不是前天您那次奇怪的访问,我也不会想起您来。正是您的访问为我提供了这个想法,并使我认真思考起来:‘既然他发疯似的为了支援叛乱分子要召开群众大会,那么一定愿意给他们运送一些枪支。’”他不再微笑,神情庄重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坦诚相对为好。如果您被发现或被捕,在任何情况下,您是唯一不会牵连我和我政界朋友的人。”

加利雷奥俯身在水桶上洗脸,对面是贴满字画、剧照的木板墙,中间悬挂着一面破镜子。咖啡色的潮虫在砖缝里时隐时现,一条小蜥蜴一动不动地待在天花板上。屋内的家具只有一张没有床单的大床。屋外的节日气氛从带铁栅的窗户传进来:欢呼声、锣鼓声和孩子们放鞭炮时的叫喊声。有人在高声抨击巴伊亚州自治党,抨击州长路易斯·比亚纳,抨击卡纳布拉沃男爵,赞扬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赞扬进步共和党。

“您这是在提醒我,如果我被捕,将得不到您的帮助,对吗?”

一个赤日炎炎的中午,进步共和党组织的交易会在盖伊马达斯镇的墙壁上到处贴满了“巴西统一,国家强盛”以及写有埃巴米农达·贡萨尔维斯姓名的标语。但是,加利雷奥·加尔待在“仁慈的圣母”旅馆房间里,不为窗外锣鼓喧天的政治集会所动,一心思考着鲁菲诺自相矛盾的才干。他想:“这真是个少见的集合体。”善于引路和善于思考自然是有连带关系的,鲁菲诺一生走遍了这个辽阔的地区,为旅行者、出来狩猎的人、运货的车队当向导,有时兼做邮差,有时帮助追捕失散的牧群。这两种品质在他身上同时存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是,他那审美能力又作何解释呢?一个重物质、重土地、重实际的人怎么会有幻想、遐想、空想这些艺术家和不讲实际的人才有的气质呢?但是,他的骨骼说明他具备这一切:善于引路,善于思考,有审美能力。加利雷奥·加尔一摸过这位向导的头骨便发现了这些气质。他想:“这真是个荒唐而不可并存的集合体,既胆怯又开朗,既吝啬又慷慨。”

“现在您完全明白了,”埃巴米农达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您的答复是否定的,那么再见,请您忘掉这次会面。假如回答是肯定的,那么咱们就商量个价钱。”

但是,总的说来,生活是平静的,邻里之间充满了和睦共处的气氛。有一件事造成许多麻烦,即禁用共和制的货币。“劝世者”手下的人如果发现有人使用这种货币,便立即没收,并将其驱逐出卡努杜斯。人们可以用带有彼得罗二世或他女儿伊莎贝尔公主头像的钱币进行交易,可是这种钱币非常稀少,于是就出现了以物易物和以工换工的现象。以物易物的有:猛禽换草鞋、母鸡换草药、面粉换马蹄铁、砖瓦换布匹、吊床换砍刀;以工换工的有:播种、盖房、圈马。献给耶稣基督的时间和物力没有人索要报酬。除去建圣堂,后来又建成一批名为健康之家的房屋,是供老弱病残食宿和医疗的地方。起初,玛丽亚·瓜德拉多领导这项工作,但是后来圣所——一间两居室的茅草泥屋——建成,“劝世者”有了歇息片刻的地方,从而可以稍微摆脱朝圣者们无休止地追逐、围观时,玛丽亚·瓜德拉多这位世人之母便只负责照顾“劝世者”,健康之家就由比拉诺瓦两兄弟的妻子安东尼娅和阿顺松经管起来。瓦沙—巴里斯河两岸有些耕地,首批定居于卡努杜斯的朝圣者逐渐占据了这些土地,后来的朝圣者与之相争,于是打架时有发生。商人安东尼奥·比拉诺瓦负责调解这些纠纷。他受“劝世者”的委托,给新来的人分配造屋的地皮,划分喂养信徒送来的牲畜的牧场,仲裁钱财和家产诉讼。实际上这类诉讼并不多,因为人们不是为发财致富才来到卡努杜斯的。全体居民一心投入精神世界的建设:祈祷、送葬、禁食、宗教游行、建造基督圣堂,特别是聆听“劝世者”的教诲。他常常讲到深夜——在这段时间里,卡努杜斯的一切活动暂停。

苏格兰人在座位上动了一下,板凳咯吱吱地响起来。

“劝世者”并不禁止妇女梳妆打扮,但是他曾无数次地提醒,过分注意修饰外表就会忽略心灵的修养。比如鲁兹贝尔,她那美丽的躯壳里面有一个令人作呕的龌龊心灵。结果,花花绿绿的颜色渐渐从女人的服装上消失了,裙子发展到长及脚面,上端遮住脖颈,腰身肥大得足以赛过修女袍。胸部的花饰也不见了,甚至连束发带也没了,现在许多女人或披头散发,或用三角头巾包裹起来。有时,在从良妓女与良家妇女之间发生冲突,那些一度堕落的女人虽然做出很大牺牲,并且也求得“劝世者”的宽恕,但仍受到那些正派女人的敌视。后者不肯宽恕前者,她们要那些从良妓女戴上荆棘冠,以考验那些坏女人是否改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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