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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85年,我的心开始平静下来,也慢慢地适应了把哀思埋入心底的生活。此时想到要在冠华逝世周年之际写点文字纪念他。于是在那年的中秋节前我写完了《忆冠华》,发表在《家庭》杂志上。我打算每年在他逝世周年时都写一篇文章,因此1986年9月又写了《故乡行》,发表在《文汇》月刊上。把这两篇随笔拿出来修改后,作为1987年冠华逝世四周年的纪念,是这次去苏州扫墓时才想到的。
我当时写的一些短文只为抒发自己内心的痛苦,从未想过要发表。当时写的东西我只给一位老朋友看过。他从抗美援朝时起就在朝鲜与冠华在一起工作,他很能理解我的感情。记得他看完后建议我修改一下在适当时候发表。我对他说对冠华的怀念是我内心的独白,只为自己看,别人不会懂得那简单的语言中所蕴藏的激情和悲愤。老朋友也就没有再提此事。
1984年我在设计墓地时要求在墓台前栽两棵桂花树。这是冠华生前未能实现的愿望。他非常喜欢桂花,喜欢它的朴实无华和幽香清雅。他多次希望在我们的院子里栽两棵桂花树,但园艺师们都摇头说在北方的室外,桂花不可能越冬。冠华对此特别遗憾。因此我一定要在他长眠之处栽下两株他心爱的桂花树,当时公墓管理处的同志担心桂花在山坡高处,无人精心管理不能存活。我却坚持要试一试。于是1985年11月,我去落葬时墓前就栽下了桂花树。第二年两次去扫墓,见那两株桂花长得不大好,又值苏州天旱,桂花树叶很多枯黄了,我很不放心。真没有想到今年清明,我到墓地去时,那两棵桂花竟长得十分茁壮,叶子油亮亮的,树身长高了足有一尺。公墓管理处的同志说桂花在高坡上长得这样好,真是难得,说不定今年秋天就会开一些花呢。这是我这次扫墓带回的最大安慰。第二天我独自待在饭店房间里,从桂花树想到了家里的老梨树、柿子树。于是我把这旧稿整理出来纪念冠华的想法便形成了。
关于老梨树和柿子树的故事,初稿是我在1984年春天随手写成的。那是冠华去世后的半年,我处于人生的真正的十字路口。失去冠华的伤痛加上半年中我孤独一人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丧失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气,面临生与死的抉择,对冠华的思念使我“视死如归”,然而我又不甘心就这样向命运屈服。正在这时,我回到小院,老梨树和柿子树的变迁使我更是感触万端,于是我写了两篇随笔。
我知道宇宙间是没有神明的,人并没有灵魂,草木也不能通情。然而我对冠华那千丝万缕的情思却使我在感情上把他生前抚摸过、钟爱过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觉得是通着灵性的。也许这两个故事中的一切都像朋友们所说不过是巧合,然而我却愿意相信这梨树、这并蒂柿都是通情的。它们使我觉得冥冥之中的冠华与人世间的我仍在同一条感情的纽带上,终有一天我们会相逢。人有时需要清醒和理智,有时却需要梦幻。这梨树和柿树是我的梦幻。它们曾给我和冠华带来欢乐。如今,它们的一半枯死了,这虽然使我痛苦,但正因为此,它们让我相信在梦幻的尽头是我永恒的幸福!那就不要让这梦幻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