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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有点荒谬……”克拉拉开口说道,“回到伦敦……”
眼睛盯着拨火棍;右手拿起拨火棍,举起它;缓缓地转动着,然后,分毫不差地放回原地。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敲打着某支庄严但却断断续续的进行曲。深吸一口气,但还没用就吐掉了。猫从炉前地毯上扬长而过。没人注意它。
“无稽之谈,”雅各坚定地说道。
有些人可以循着老路亦步亦趋地走下去,甚至是在终点时主动迈出六英寸长的一小步。其他人则始终观察着外部的蛛丝马迹。
“就是说……”克拉拉说,“明年你一定会回来的,”她说着,胡乱剪断一片藤叶。
这是一场极其激烈的争议。
“如果……如果……”
“欸……”雅各说。
一个小孩叫嚷着跑过温室。克拉拉挎着一篮葡萄慢慢爬下梯子。
但这能否准确解释雅各裸着身子坐在太阳下,凝望大地尽头时所流露出的忧郁之情呢,这很难说;因为他一言不发。蒂米有时会纳闷(只是一瞬间)是否是他的家人让他烦忧……没关系。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先不管它。让我们擦干身子,拿起手边最近的东西……蒂米·达兰特的科学观察笔记。
“一串白的,还有两串紫的,”她说着,拿起两片大叶子盖住暖洋洋地蜷在篮子里的葡萄。
它是由大地本身所酿造的。它来自海岸边的房子。我们出发时,天空清澈无比,接着云层变厚了。所有历史都装裱着我们这块玻璃。逃避是在做无用功。
“我过得很开心。”雅各低头看着温室说。
毫无疑问,如果是在意大利,希腊,甚至西班牙的海岸,悲伤肯定会被古典教育的奇妙、振奋以及鼓励所击垮。但康沃尔的山岭上耸立着光秃秃的烟囱;不知怎地,美丽动人的竟带着肝肠寸断的忧伤。是啊,那些烟囱和海岸警卫站,还有那些没人看见的被海浪拍打着的白色沙坝,无不让人们想起那无法抗拒的伤悲。但这种悲伤是什么呢?
“是的,真是非常惬意,”她含糊地说。
但不知不觉中,村舍的白烟在下垂,作为吊唁的象征,一面旗帜在墓碑上方飘扬,抚慰着亡灵。海鸥展翅翱翔,旋即安静地停留在空中,仿佛在留意那座坟。
“噢,达兰特小姐,”他说着,接过装葡萄的篮子;但她走过他身边,朝温室门走去。
奇怪的是,你可以闻到紫罗兰的芬芳,或者说七月没有紫罗兰的话,那一定是有人在陆地上种了什么气味刺鼻的植物。那片大陆离这儿不远——你可以看到悬崖上的裂缝,白色的村舍,袅袅炊烟——一片祥和宁静的画面,仿佛智慧和虔诚都降临到了村民身上。此时响起了一声叫喊,像是一位男子在大街上叫卖沙丁鱼。那里描绘出一片虔诚、和平的景象,像是倚在门口的老人抽着烟斗,女孩子们双手叉腰站在井口旁,马匹也伫立在此;仿佛世界末日已然来临,那菜地、石墙、海岸警卫站,尤其是那些无人看见的被海浪拍打着的白色沙坝,都在一阵狂喜中升入天堂。
“你太好了——太好了,”她思索着,想着雅各,想着他绝不会说他爱她。不,不会,不会的。
船上的座位相当烫,太阳烘烤着他的背,他赤裸地坐着,手里抓着一条毛巾,注视着锡利群岛——该死!船帆猛地一拍。莎士比亚被撞到水里去了。你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水里开心地越漂越远,皱褶的书页不停地翻动着;最后它潜入了水中。
孩子们像旋风一般跑过门口,把东西高高地抛向空中。
锡利群岛渐渐泛出浅蓝色;骤然,蓝色、紫色和绿色在海面上不断变换;最后留下一片灰色;划出一道条纹,旋即消失;但当雅各把衬衫脱到头上时,整层波浪都呈现出蓝色和白色,波光粼粼,涟漪分明,即使时不时出现一片广阔的紫痕,像一块淤青;或浮现出一整块略带黄色的翡翠。他一头跳进海里。他被海水噎住,又把水吐出,不断地用双臂拍打着海面,被一条绳子拖着,气喘吁吁,水花四溅,最后被拖到了甲板上。
“小鬼!”她喊道。“他们拿的是什么?”她问雅各。
蒂米写下一些科学观测数据;接着——是什么问题打破了沉默——是问时间还是日期?无论如何,那人问起话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用的是这世上最实事求是的语气;然后雅各开始解扣子,只剩一件衬衫,他裸着身子坐着,显然是想洗个澡。
“我觉得是洋葱,”雅各说道。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但是你必须相信,年轻人承认在这种环境下吃早餐虽然糟糕,但足够地道。不需要再做交谈。他们掏出了自己的烟斗。
“明年八月,记得,雅各,”达兰特太太说着,在露台上和他握手,露台上盛放的灯笼海棠挂在她脑后,像极了红色的耳环。沃特利穿着黄拖鞋从落地窗中走来,拿着《泰晤士报》,热情地伸出手来。
直直袭来的巨浪一卷而过,锡利群岛可能就会永远消失。
“再见,”雅各说道。“再见,”他重复道。“再见,”他又一次道别。夏洛特·威尔丁猛地推开卧室窗户大喊道:“再见,雅各先生!”
锡利群岛好似浮出水面的山峰,不幸的是,雅各弄断了煤油炉里的销子。
“佛兰德斯先生!”克拉特巴克喊着,尽力从蜂窝状的椅子上站起来。“雅各·佛兰德斯!”
蒂米·达兰特发现锡利群岛如同浮出水面的山峰一般,坐落在正确的位置。他的计算准确无误,实际上,他坐在那儿,把手搭在舵柄上,脸色红润,刚长出一簇胡子,严肃地注视着星空,接着目光回到罗盘上,准确无误地阐述着永恒的教科书上他所看过的一页,这个时候的他会让女人为之倾倒。当然了,雅各并不是女人。蒂米·达兰特这副样子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完全无法与天空或礼拜仪式相比;差得远了。他们吵了一架。当莎士比亚还在船上,面对这样壮丽的景色,为什么打开一罐牛肉的正确方式就把他们变成了气冲冲的小男生呢,没有人能够解释。然而,罐头牛肉是冷菜;海水又使饼干变质了;海浪汹涌澎湃,永无休止——在茫茫海面上不断地卷起翻滚。此时一缕海草漂过,接着一根残木浮来。不少船只曾在这里失事过。一两只船沿着它们的航线驶了过去。蒂米知道它们要驶向何处,它们装着什么货物,并且,通过望远镜观望,就能够说出航运公司的名字,甚至能猜出公司给股东的股息。然而,雅各没有理由为此生气。
“太晚了,约瑟夫,”达兰特太太说道。
何必苦读莎士比亚呢,尤其是这种又小又薄的纸质版本,书页不是被海水粘在一起,就是被弄皱?尽管莎士比亚的戏剧让人赞不绝口,甚至被屡屡引用,地位比古希腊作品还高,然而自出海以来,雅各一本也没有读完过。可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坐下来让我照一张相还为时不晚,”艾略特小姐说着,在草坪上架起三脚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