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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德斯太太一直亮着客厅的灯,那儿还摆着她的眼镜,她的针线活;还有一封盖着斯卡伯勒邮戳的信。她也没有拉上窗帘。
“那臭小子究竟在哪儿呢?”她叨念着。“我没有看到他。快跑去把他找来。叫他立刻回来。”“……但幸好,”她胡乱写着,不再理会那个句号,“一切事情似乎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尽管我们挤得像木桶里的鲱鱼,还要被迫把婴儿车竖起来,房东太太自然是不会同意这种做法的……”
灯光射过草坪;落在孩子用的金丝缠绕的绿木桶上,落在木桶旁剧烈颤动的紫菀上。狂风呼啸着冲过海岸,猛地撞向山丘,翻滚着,又卷过来。它是怎样在这山谷中的城镇里肆意妄为啊!港湾中的灯火、卧室窗户里高高悬挂的灯光,在它的怒卷之下,又是如何地颤抖明灭啊!狂风又卷起滚滚黑浪,以雷电般的速度向大西洋扫去,刮得轮船上空的星星摇摆不定。
“好吧,如果雅各不想玩的话”(她的大儿子阿彻的影子落在了便条纸上,在沙滩上显出淡淡的蓝色,她感到些许凉意——早已是九月的第三天了),“如果雅各真的不想玩的话”——多么糟糕的一滩墨渍啊!时候一定不早了。
客厅突然传来“咔嚓”一声。皮尔斯先生熄灯了。花园凭空消失了。漆黑一片。每寸土地都被雨水浇透。每片叶子都被雨水打弯了腰。暴雨会让人们紧闭双眼。躺着的人只能看见一片狼藉——不停翻滚的云层,以及黑暗中隐约的黄色与硫磺色。
“……只能离开了。”她念道。
睡在前面卧室的小男孩已经踢掉了他们的被子,只盖着被单。天气热极了;空气极其闷热和潮湿。阿彻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只手臂还横放在枕头上。他脸色通红;当厚窗帘稍微被吹开一点时,他转了个身,眼睛半眯半睁。实际上,风掀开了抽屉上的布,漏进了一丝光亮,因此抽屉锋利的边角依稀可见,风扶摇而上,直到一块白色的影子鼓了起来;镜子里反射出一道银光。
淡蓝色的墨水从金色的笔尖缓缓涌出,洇透了那个句号;她的笔正困在那处,无法动弹。她眼神凝滞着,泪水逐渐充盈了眼眶,整个海湾都在颤抖;灯塔在摇晃,她仿佛看见康奈尔先生的小船的桅杆像在阳光下曝晒的蜡烛一般弯了腰。她赶紧眨了眨眼睛。意外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她再一次眨了眨眼。桅杆依然笔直;海浪平静,灯塔直立,但墨渍已蔓延开来。
靠门的另一张床上,雅各睡得又死又熟,毫无知觉。那块长着黄色牙齿的羊骸骨躺在他的脚边。他早已把它踢到床的铁栏杆旁了。
“如此看来,”贝蒂·佛兰德斯写道,将鞋跟踩进沙子深处,“无计可施,只能离开了。”
凌晨时分,风不再猛烈,可外面雨势渐长,倾盆而下、掷地有力。花园里的紫菀被雨水打得贴在地上,那只孩子用的木桶装了半桶水;白壳螃蟹绕着桶底缓缓地爬行,试图用它那无力的蟹腿爬上陡峭的桶壁,屡试屡败,屡败屡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