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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噘起了嘴唇,但没有马上回答,因为海伦看起来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思索蕾切尔究竟有可能会爱上这两个青年人中的哪一个。现在,坐在赫斯特对面,她想,“他真丑。真遗憾他们都长得这么丑。”
里德利叹了口气。他从不指望任何人能理解任何事,尤其是政治家。
她的这番评论中并没有包括休伊特;她指的是认识的那些聪明、诚实、有趣的年轻人,而赫斯特是这其中的典型代表。她想知道是不是思想和学识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摧残他们的身体,以此令他们的思想提升到一个绝高的境界,看待人类就像是俯视在地面上蠕动的鼠类。
“没有园丁,”弗拉辛太太轻笑着说。“除了我和一位掉了牙的老太太以外,没有其他的人。你知道的,爱尔兰的穷人在他们二十岁以后就开始掉牙了。但可别指望政治家能理解这一点——亚瑟·贝尔弗就理解不了。”
“未来会是什么样呢?”她茫然地想象着一类男人变得与赫斯特越来越相像,而一类女人变得与蕾切尔越来越相像。“噢不,”她瞟了他一眼心中断定道,“没人会嫁给你的。那么,这个民族的未来就会掌握在苏珊和亚瑟的手中;不——这太可怕了。农场的劳工;不——全部都不是英国人,是俄罗斯人和中国人。”这一连串的想法没有让她感到满意,但这时她的思路被圣约翰打断了:
“那园丁不会被吓一跳吗?”索恩伯里太太问。
“但愿你知道本内特。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这才是我喜欢的地方,”弗拉辛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别墅扬了扬头。“花园中的小房子。我曾经在爱尔兰有过一栋。早晨躺在床上,把脚趾伸出窗外就可以采到玫瑰花。”
“本内特?”她问。圣约翰稍微放松了些,也不再表现得那么失礼。他解释说,本内特住在距离剑桥六英里外的一个老旧风车房里。据圣约翰所说,此人的生活是完美无缺的,十分孤独,十分简单,只关心世间真理,乐于与人交谈,而且即便他拥有最伟大的思想,为人却格外谦逊。
安布罗斯太太微笑着耸了耸肩。
“你难道不觉得吗?”圣约翰描述完本内特的生活后问道,“他的那种生活让我们的这种生活显得如此浅薄?你注意到在下午茶时可怜的老休伊特如何改变话题了吗?你看到他们以为我会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而准备对我群起攻击了吗?但这不算什么,真的。如果本内特在场的话,他一定会直言不讳地说出他的心中所想,否则就会起身离开。然而那种性格也的确会带来一些坏处——我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没有本内特那样的性格的话,就会感到痛苦。你觉得我痛苦吗?”
“心智健全的人怎么会想住在这种巨大的房子里呢?”她问道。“如果在天黑后下楼,你会被黑色的甲壳虫包围;电灯经常无法点亮。当拧开热水龙头,从水管中跑出来的却是蜘蛛,你会怎么办呢?”她注视着海伦问道。
海伦还没有作答,他又继续说:
“要是由着我的话,明天我就把它烧了,”弗拉辛太太笑着说。她的笑声就像是一只哭泣的松鸡,既惊心又沉闷。
“当然,极其痛苦。这感觉真让人讨厌。然而,对我来说最糟糕的是,我的内心充满了嫉妒。我嫉妒每个人。我不能容忍做事比我强的人——哪怕做的是那些十分荒谬的事——比如侍者能够平稳地托起成堆的盘子——我甚至嫉妒亚瑟,因为苏珊深爱着他。我希望人们都喜欢我,然而他们并不喜欢。我猜一部分原因是我的外表,”他继续道,“尽管我身上的犹太血统是个纯粹的谎言——事实上我们已经在诺福克郡的赫斯特博尔纳祖宅生活了起码有三个世纪。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活得无比自在——每个人都会立刻喜欢上你。”
“弗拉辛太太的房子是全英国最美丽的老房子之一——在奇灵戈雷,”索恩伯里太太向其他人介绍道。
“我向你保证,他们并不会,”海伦笑着说。
“那我就会把它们全部烧掉,要不就把这件事写进我的遗嘱吧,”弗拉辛太太说。
“他们会的,”赫斯特肯定地说,“首先,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其次,你又拥有如此美好的性格。”
“但他的画作也会变得陈旧,”索恩伯里太太插话说。
如果这时赫斯特看向海伦,而不是专注地盯着他的茶杯的话,就会发现海伦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一部分是由于高兴,另一部分是由于对这位无论怎么看都其貌不扬且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产生了一股喜爱之情。她同情他,因为她推测他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她对他产生了兴趣,因为在她看来他说过的很多话都是正确的;她钦佩年轻人的观念,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被囚禁了。她感觉自己的天性似乎即将被释放到一个唾手可得且更加多彩、更加客观的世界中去。她走进屋里,拿出了她的刺绣。但他对刺绣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没有看上一眼。
“在伦敦有一个叫约翰的天才,他画得比以前的大师还要好,”弗拉辛太太继续说。“他的画作使我兴奋——从来没有什么陈旧的画作能使我感到兴奋。”
“至于温雷丝小姐,”他继续道,——“噢,对了,我们还是直呼其名吧:圣约翰和海伦,蕾切尔和特伦斯——蕾切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是个理性的人?是个情感充沛的人?或者仅仅是个异类?”
“我太同意了,”海伦笑着说。“但我的丈夫却把他的生命都消耗到发掘一些没人想要的手稿上了。”她被里德利那讶异的不满表情逗乐了。
“噢,不是,”海伦坚定地说。通过下午茶时的观察,她认为赫斯特有可能是最适合教育蕾切尔的人了。她逐渐对自己的外甥女产生了兴趣,喜欢上了她;虽然讨厌她身上的一些东西,例如她经常被逗笑;但是总体来说,她觉得她的生活还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还处于探索阶段。虽然在探索过程中有时不太走运,但她依然拥有着力量以及感知世界的能力。她内心深处的某处也已经与蕾切尔产生了一条坚不可摧、无以名状的情感纽带。“虽然看起来随波逐流,但她很有自己的主见,”仿佛审视了一遍她的全部特性似的,她停顿了一下才说。
“我对超过二十年历史的东西毫无兴趣,”她继续道。“发霉的旧照片,肮脏的旧书,人们非要把这些东西放进博物馆里,但其实这些东西只配被烧掉。”